冬天的首都过分萧瑟,吹一阵风令人难过得想分手,他无手可分,不知是网络舆论令他不安,还是邱月明的话令他伤心,树梢的最后一片落叶掉下去时,他的眼眶有点发酸。
舆论并不会因为他的逃避而放过他,胡知川不知道那张照片的后续,何哲宇是否出来发话,但他接到了远在老家的父母的电话。
胡母很着急地问:“川川啊,出了什么事情啊?好多人在咱们家店里,还说你不好的话,你是不是在外面惹到什么人了?”
胡知川猛地从床上惊起,手抖得厉害,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思考不了。
“……我,我没有啊。”胡知川干巴巴地说。
胡父接话:“爸妈知道外面辛苦,你有话要和家里说,总要给你想办法的。”
胡知川张张嘴,想说出去的话又咽回去了,他现在说出来也没什么用,除了给家里徒增更多烦恼,不会发生任何变化。
“我……可以迟点再说吗,我这边很安全,”胡知川问,“你们最近,要不休息一下?”
“我和你妈也这么想,”胡父语气很轻松,“哎呀,我们一年到头都休不了两天啊,正好最近休息几天,开车带你妈去城里转转。”
“好,谢谢爸,你们注意身体。”
寒暄几句,挂了电话,胡知川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在抖,心口紧得厉害,连同肋骨旁的肌肉都在痛。
邱月明那时问他身体有没有不舒服,是这种感觉吗,他是不是也经历过,才会问他这点?
死马当活马医,胡知川咽了几颗邱月明寄来的维生素,权当安慰剂吃,他无力再逃避,只能颤抖着打开微博,搜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吸入成瘾性气体,舆论过大,吴凯被带走调查,化验结果发现他不仅吸笑气,甚至吸食毒/品,引发轩然大波。
同时,因为劣迹艺人主角,《阳柳依依》整部剧被全网下架,禁止播出。
监控视频的曝出没有把整个剧组拖下水,而他,为了帮自己公关,堵住对方嘴的一张照片,才真正拖累了整个剧组。
至于牵连家人的主因,是有人发现了当初那个探店博主的账号,其中一条附上了老板的帅哥儿子,竟然就是胡知川。
一部分是他的新粉打卡,一部分是恨他极了的何哲宇吴凯粉丝,人群乌泱泱地把店围了起来,完全做不起生意。
他看着路人发的视频,是他家店门口嘈杂的模样,上了年纪的父亲在门口拦着让人不要冲进店里,无助地喊着“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店里坐不下”。
公司已经替他发布请勿打扰艺人家人生活的公告,并警告再有类似事情发生会报警处理,关于他在家打工的照片太多,甚至有人把他中学时穿着校服端盘子的照片都找出来了,锤得过死,完全没法推脱。
“你的流量,只会成为负担,而不会变现。”
邱月明当初说过的话在耳畔回想,是啊,邱月明何等聪明,他的话怎么会出错,只是等到胡知川明白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时,已经由最爱他的家人替他受过了。
胡知川整个人瘫软下来,最后躺在地板上,他的出租屋暖气不足,躺在地板上还是有些冷。
发生了这样的事,他竟然什么也做不了,根本不知道能做什么。
冰冷的、开裂的木地板,硌在因为紧张而酸痛的肌肉和突出的关节上更加疼痛,而这份疼痛似乎能让他轻松一点,仿佛他的罪行已经受到惩罚。
不知躺了多久,他又莫名睡了一觉,起来的时候身体痛到要散架,胡知川强行爬起,腹中空空,他实在饿得不行了,打算下楼吃点东西。
附近有些小摊,有家凉皮的味道和他妈妈做得很像,他经常去吃。
然而,夜色已深,一排摊位如常,唯独凉皮摊不见踪影,他瞧了半天,最后问旁边卖章鱼小丸子的大姐:“姐姐,那个卖凉皮的阿姨今天没出摊吗?”
大姐爽快答道:“她啊?她为了小孩上学方便点,一家子搬家啦!摊子就搬到那个……立水桥那儿了。”
“……谢谢啊。”胡知川点点头。
立水桥。
远,但也不是特别远,如果是平时,让他趟趟地铁坐过去不难,可他现在根本没有力气。
饿着肚子但没胃口,不知道吃什么东西,胡知川又迎着冷风回家了,他感觉自己现在像卖火柴的小女孩,又冷又饿,谁来买他的火柴。
一级一级楼梯往上爬,回到那套不属于他的小房子,门锁一落,胡知川的情绪终于崩塌,积怨已久的一切被那碗凉皮捅破了口子,他蹲在地上嚎啕大哭,眼泪大颗大颗地滴在手机上。
他通过被泪水蓄满的双眼费力地想在微信里寻找薛瑞寒,事到如今,偌大一个城市,除了薛瑞寒,他不知道还能找谁,然而泪水滴在上面,他又没有擦好,误触进置顶的其他对话框,还点开了视频通话。
胡知川吓得迅速关掉通话申请,用袖子擦了擦手机屏幕,擦干之后正想看看他打扰到了谁,对方的视频通话请求就打了回来,仿佛一直在手机前等着他的消息。
他看着上面的“邱月明”三个字,细细的弯月头像,陷入紧张和恐慌。
邱月明刚对他放过不好听的话,大概是被他不识好歹的发言惹恼,他们现在要打电话吗。
第一个视频通话他没敢接,邱月明给他发消息:你还好吗?我想帮你。
等待通话无人响应自动关闭,胡知川抹了抹眼泪,噼噼啪啪地想打点什么字过去道歉,邱月明的第二个视频通话又打来了。
这次他接通了。
邱月明站在他的房间,身后是首都繁华的夜景,真丝睡衣扣到最上一颗,在家也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他看起来分外焦灼,眉头拧成一团,手在无意识地扯自己颈侧的头发,死死盯着手机屏幕。
但在电话接通,看见手机里出现哭得乱七八糟的胡知川时,他愣了愣,又忽然松了口气,紧绷的五官缓和,苦笑出来。
“怎么哭成这样。”
一瞬间,邱月明温声细语,深情款款,眉眼软得一塌糊涂。
“你在哪?我现在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