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林落迟卧上林凰衣的榻,像兔子般竖起耳朵倾听动静。
几乎林凰衣一走,她就披上氅衣,离开寝房,转身没入浓稠如墨的夜色。
元日的皇宫虽忙碌,可沈述的摘星殿地处冷宫,除了几个侍女端来饭菜时稍显热闹,之后又陷入一片沉寂。
林落迟赶到时,摘星殿的灯已经熄灭,她蹑手蹑脚地推开院门,尚未来得及喘息,就被一只温热的小手钳住后颈皮。
“哪儿来的小贼,竟敢在皇宫里行窃?”
林落迟吃痛,如同一只被扼住命脉的狸奴,一动不敢动,只能着急忙慌地解释道,“是我,林落迟!”
对方终于松开指间。
林落迟转身,见顾榄之面色无澜,顿觉诧异,但转念一想,也是情理之中。
虽说她在“救命之恩”上动了手脚,可目前也只是长大后的顾榄之得知了真相,小顾榄之还被蒙在鼓里呢……
白日里小顾榄之向林凰衣询问那晚有无其他人经过,林落迟能敏锐地察觉,小顾榄之对救命一事起了疑心,但也只是停留在怀疑这一步,得先探一探他对林凰衣的态度,这样才能随机应变。
思及此,她深呼吸一口,抬手戳了戳顾榄之的肩膀,“你……为什么要听我姐姐的话,来替沈述守在摘星殿?你就不怕沈述逃了?”
她这话问得讨巧。
建邺是个铜墙铁壁,只在城内转悠尚可操作,如若林家有本事将质子送出城,哪里还用得着举家搬迁至南朝国?
故而,她的问询,“为什么要听林凰衣的话”才是问题的关键。
可顾榄之并未理会,他抿唇,如画般眉眼无辜蹙了蹙,许久,才从嗓间吐出一句,“你是何人?”
哎?
哦,没开灯,周遭太暗……
“你……等会儿啊……”林落迟小跑至房内,轻车熟路地摸出一根蜡烛,用火折子点燃后,小心翼翼地举到自己面门处。
“看这张脸,熟悉吗?我,林落迟!”
顾榄之倾身靠近。
少年生得温润,呵出的气息也如明珠生辉。
他仔细审视了片刻林落迟的面容,接着倏然抽离,淡漠道,“不熟悉。”
哎???
林落迟慌了,她放下蜡烛,仰起头手脚并用地比划,“那晚,在惠妃的偏殿,我,给你送了碗莲子羹,我,林落迟,你怎么能忘呢?”
顾榄之垂眸,又端详了她半晌,眉梢一挑,“林,落,迟?仔细瞧,是有些印象,不过,你来这里作甚?”
林落迟轻吁一口气,“嗐,我……我不是跟你说过,会来找你的吗?”
“哦?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记得了?”他歪了歪头,挑衅之味尽显。
“那晚我离开的时候跟你说的呀,两年前,那时候你才八岁,你怎么这样啊?年纪轻轻的,记性这么差……”说到最后,林落迟鼓起腮帮子忍不住抱怨。
“两年前吗?”
几乎瞬间,顾榄之周身被阴霾笼罩,“你也知道是两年前啊!锦鲤都上岸了,公鸡都下蛋了,连兔子都改吃荤饭了,你呢?终于想到自己还欠我一个承诺了?嗯?”
骤然散发的冷意让林落迟脑袋有片刻的宕机……
他刚才……是故意装作不记得她的?
好啊!
这小子,在跟他玩儿阴的呢?
但仔细想,他说的的确在理,虽说两次穿越对她来说,不过几个小时,可对顾榄之而言,那是实打实的两年啊……
想到这里,林落迟内心莫名愧疚了几下,“那个……我也想早点来见你,可我只是个庶女,我可整整求了父亲两年呢……”
她将之前说与大顾榄之的借口又添油加醋地说给了小顾榄之听,很明显,小顾榄之的心思就单纯许多。
他很快消了气,“这样啊,看来你也挺不容易的,不过,你差点见不到我了,两个月前,我得罪了小人,险些遭他暗杀……”
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林落迟小腰一叉,“你这么听我姐姐的话,莫非是以为那晚是她救了你?哼,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你被她骗了,救你的人是本姑娘!”
她趾高气扬,之后又将自己无法露面的不得已娓娓道来。
她仔细斟酌着措辞,生怕自己给出的理由与之前所说有偏差,毕竟,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将被长大后的顾榄之记住,再小心也不为过。
顾榄之有片刻的愣怔。
慢慢地,他的注视变得有些黏腻,在听完林落迟的讲述后,他突然伸手捏了捏她脸上的奶膘,“我早知道救我的人不是林凰衣,但我没想到,那个人竟然会是你……”
林落迟不甚在意地皱了皱小鼻尖,反手打落他的指尖,“对了,以后在我姐姐面前,记得装作不认识我,除非我主动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