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家具什儿还维持着有人生活在这里时的模样,但灰尘落了很厚,蛛网弯弯绕绕,随风在梁间轻荡。简安眼珠子往右边一瞥,和檐下鸟窝里的小麻雀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简安伸手轻轻推开窗棂,一个鲤鱼打挺,跃进去。
里面是普通的乡里人家,家具的摆置都还维持着有人生活在这里的模样。堂屋正中的桌子上散着两双筷子已经被蠹虫蛀烂,一只瓷碗翻倒,灰尘结了厚厚一层,掩盖掉原本的青釉颜色。红木桌子斑驳脱落,简安只伸手轻轻一触,轰然碎成一滩,溅起的尘埃扬了简安一身,呛得喘不上气。
这是牛阿奶家。简安脑子里冒出来这样一个事实。
她曾在梦境中来过,还帮牛阿奶采了花圃里面的绣球花。
牛阿奶年岁已高,手脚却很勤快,是个干净利落的老太,喜欢种些瓜果蔬菜,尤其喜欢经营花圃。
简安轻车熟路地跃出房间,沿着杂草丛生的村道穿梭,小星星的家就在村北头,一座三合院,竹门上攀了经年的爬山虎,进门后右手边是一座自家搭的鸡笼,旁边栽了两棵桃树。
现在,简安站在了小星星的家门前,竹门已经坍圮,破破烂烂地倒在黄土地上。鸡笼……鸡笼早已寻不见,两棵枯木压倒了院墙。
“星在水”变成了“棺椁口”。
这里当年发生了什么?
简安掠过院落,按照幻境中的记忆走入小星星的房间。那里放着些孩童的小玩意儿,生满了蛛网。简安都瞧过,正打算离开,却一个不注意碰到了手边的木质衣架,“咚”得砸在墙角处。
简安蹲下去扶,却意外扫到了墙角上数道模糊的划痕,仔细辨认了去,竟是几行歪歪扭扭的小字,写得幼稚,大概是小星星留下的。
简安伸手拂去墙面上的尘,看清了上面的字迹:
“玄铭十六年,初春,今日先生散堂得早。我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了一群装扮很奇怪的人。他们的挑子上抬着什么。”
“玄铭十六年,夏末,村子里近来很奇怪,夜晚总是响起可怕的叫声,我睡不着……害怕……”
“玄铭十六年,入秋,村里的人越来越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夜晚的声音越来越响……我睡不着……”
“玄铭十六年,冬,我看到窗外出现一幢幢黑影,我……我害怕……
爹娘说,今夜逃走。
村子被围起来了,我们走不掉。
又回到这里,我睡不着……
阿爹不见了……
阿娘……阿娘好可怕……她不认识我了……但她不断地重复:快离开!快离开!!!”
……
稚嫩的字迹戛然而止,后面有三道扭曲的划痕,很像是指甲用力抓出来的。
简安的眸光不可抑制地颤动,“玄铭十六年”,也就是十五年前,师父说过,星在水在一夜之间变为一座乱葬岗,村人尽死,只剩下一众游荡在村庄内外的杌尸兽,守着这只邪祟深重的棺椁。
这里发生了什么?是什么让一个几岁的孩童写下如此无望的文字?
简安心猛烈地跳动起来,额角的动脉在她的皮肤下鼓动,她从墙角站起,一阵眩晕和恶心涌上来——这里的邪祟鬼气太重,简安现在的修为还不足以支撑她停留在这里太久。
简安察觉到不对,打开窗户欲离开,却因为头脑发晕,碰响了窗外悬挂的风铃。一阵悠长的铜铃声在沉寂的院落中响起,乘风而去,绵延向整片村落。
像是回应一般,村落的那一方,传来一阵更为急切的铜铃声,不休不止,一声急过一声,由远及近。
那铃声似曾相识。
简安的额角因为急躁的铃声痛得厉害,接着她感到左肩传来一阵幻痛,她的神智开始不清醒了。
简安的神智变得不坚定,邪祟侵入神识,又入经脉,再抬眼时,简安的双眸泛起一层腥红的光,她目光所及都覆上一层凶芒,她浑身的血液开始滚烫沸腾。
简安逐渐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没有办法施展闭气术,她的呼吸乱了!
【主人——不要迷失——】
【不要怕,这里并非幻境,我就在你身边。】
【我们离开吧,好吗?】
简安脑海中响起隐那熟悉又清凌的声音,她的理智瞬间回笼几分。简安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沿着来时的阡陌向村外赶去。
但简安的神识深受邪祟影响,速度大不如前,身后的铜铃声已近在咫尺。简安脑袋生出一阵钝痛,她的瞳孔已经完全变为血红。她错乱的呼吸引来了越来越多的杌尸兽,在她身后摩肩接踵,蜂拥而来。
她蓦地回头,一阵扬尘之中,犹如闷雷的嘶鸣直入她的双耳,她看到一只狰狞扭曲的杌尸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她袭来。她左肩早已愈合结痂的伤口却产生一种幻痛,待她看清那杌尸兽的模样,梦魇中被尾鞭上挂着铜铃的杌尸兽钉穿肩胛的场景瞬间涌入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