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笑了。”
少年怔愣一瞬,刚做出的表情僵住: “什么?”
“你的假笑,难看死了。”
季尘的假面彻底卸下了,他面无表情看了南烛一眼,而后推开她,径直上床躺下。
南烛看他这一系列动作,哼笑一声,调侃: “诶呦,天才,不再装装了?”
她走到床前,抱臂看着紧闭双眼的少年,道: “你到底在别扭什么?就一个恶作剧,至于这么小题大做?”
季尘像是再也听不下去了,他盖着被子的胸膛剧烈起伏两下,而后睁开眼,坐起身,看着她冷笑一声: “恶作剧?”
“你是将这一切当成游戏,将我当成你逗闷子的玩具了吗?”季尘的声音都变得有些大,像是气急了。
南烛有些莫名其妙: “我从前不也经常这样吗?以前也没见你有这么大气性。”
“那能一样?”
“哪不一样?”
“我不与你说了!”少年彻底哑了声,他与她说什么?他与这没有心的人掰扯什么?说再多也不过是让自己心里更难受。
季尘躺下,将被子蒙在头上,彻底不理人了。
空气都凝滞几秒,而后南烛也有些破罐子破摔地说: “行行行,我指望你这闷葫芦能说出什么建设性想法呢,你既喜欢生闷气,什么都憋在心里,你就憋吧,憋不死你!”
舍门“砰”地一声打开又关上,屋里彻底安静下来。
弟子舍空了,埋在被子里的季尘的心,好似也空了。
什么啊,怎么会有人把用恶作剧捉弄别人这件事,说的那么理智气壮?
她欺负人,让人心里难受,她还有理了?
越想越气,越想越空,季尘摇摇头,将脑海中那些脆弱的想法甩出去,准备睡觉。今日练剑时间长,情绪起伏又大,脑中一空,困意便迅速涌上,将他整个人拉入了梦乡。
“你想和我缔结鬼契?”
“若不是天赋异禀的‘血牛’,我劝你放弃。”
清亮嗓音响起,赫连尘抬眼望去,幽暗山洞里,中央地面刻着巨大法阵,用高阶灵石作为支撑,女鬼瞳孔漆黑,身穿暗红色刺绣窄袖长袍坐于法阵中央,撑着下巴挑眉看他,眉眼间尽是戏谑新奇。
他看她一眼,不吭声,只默默举起匕首在手腕和胳膊上划上几刀,使血沿法阵纹路淌入,被血流过的部分法阵显现红光,赫连尘紧皱眉头,觉得血流得太慢,又抬手在手腕处划下几刀。
他奉父亲之命前来以血祭阵,自然不会听从这素未谋面的女鬼一面之词。可随着时间流逝,他的心渐不似面上表现出来那般坚定。
血源源不断流出,身体因失血发冷泛青,却还有近乎一半法阵纹路未被鲜血浸没,再这样下去,不说结契,他倒要在血祭成功前先行往生了。
正当少年神志模糊不清之时,忽然脸上一阵黏腻湿热,有什么液体顺着头顶直愣愣浇下,他抽出一只手去摸,却什么都没摸到。
与此同时,那女鬼发出一声轻笑。
他心中一寒,转头去看,只见洞壁水镜中,一身白袍的赫连礼,被一把碧色长剑洞穿胸口,从心脏涌出的血,染红衣摆的同时,也滴在他腰间佩戴,与赫连尘通感的那块水蓝玉佩上。
及腰银发被风吹动,腕上红镯嗡嗡作响后崩碎,散作黑气四散,那双因灵力肆溢而显出暗红血色的银眸,逐渐黯淡,最终呈现死寂的灰败。
水镜破碎,散出片片蓝光。
赫连尘呼吸一滞,心脏漫起刺痛,想要强迫自己深呼吸冷静下来,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将气体吸入肺腔。
他那原本苍白的脸色,因失血过多外加无法呼吸逐渐变青,再也无力支撑的身体,软绵绵倒在法阵前,脸印在那冰凉的玄铁纹路上,神志竭力挣扎着,残存一丝清明。
他转动眼珠去看法阵中央看戏的红衣女鬼,眼前重影将她似笑非笑的脸衬出几分怪异。
他自嘲地想,沧冥灭族一事,于她而言,确是幸事。
脑中蜂鸣声渐大,赫连尘在地上艰难转动脑袋,想将那声音甩出去。一道清亮嗓音忽然穿过鼓膜,是那女鬼在笑,她道: “若是想和我缔结鬼契,倒也不必如此麻烦。”
刚说罢,旋即抓住倒在法阵边缘少年的衣襟,将他拉到中央。
他不解她是何意,抬手想将那抓在衣领的手扯开,下一秒,却被她摸出袖中匕首,将他从后背穿心。
像是被劈开心脏的疼痛,使他瞳孔剧缩,却见那女鬼伸出红到艳丽的舌尖,去舔他胸前刀尖上淌过的血,眉眼虽低垂,眼尾却蕴藏凉薄笑意。
被鲜血浸没一半的巨大红色法阵中央,红衣女鬼披散墨发如瀑,凑到银发少年胸膛刀尖前。舔舐鲜血,如同啜饮什么玉液琼浆。
几秒后,法阵红光陡溢,整个山洞都氤氲出猩红雾气,空气中泼天的铁锈味让人肠胃翻涌。
赫连尘被放下,见那女鬼周身气质逐渐诡魅,与方才区别巨大。像是端坐高台的观音,从纤毫不染的莲座上跌入凡尘,只因触碰他,拾起他,便沾染上罪孽的因果。
血止了,左手手腕也出现一只红镯。
鬼契已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