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的丰饶和沉闷一直持续到十点,等拉斯提库斯令人将克伦索恩同母亲一起送回卧室时,他才起身,用平和的声音宣布,审判和陈情开始了。
对许多那年代的人来说这宴会标志了安伯莱丽雅同她父亲对抗的开始——在此之前从未有人敢如此平淡而鲜明地将他冷遇或在每个动作中,都显出对他命令的漠然和无谓——除了那些对他的真实一无所知的愚者和欲趁取他性命的,本身就被恐惧压倒的人以外再也没有了:此事叫许多毛发似触电般立起而无数心灵在谨慎中雀跃。战争已经持续了太多年,幸存者都像死了无数次——而这是最后一条命。
所有人——无论是女人还是男人,都必须谨慎——是的,尽管因为我的讲述,你们很明白这是个关于灵魂的故事,但在这儿,尤其是这儿,你可能得牢记那肉身的樊笼以领会众人的选择。
“……我晚些时候来找你。”拉斯提库斯对厄德里俄斯说,声音很轻,但无疑,女儿是能听见的,众人,尤其是维格斯坦第可见她稍偏头,似回忆起了某个久远的插曲——她的长发,藻蓝而浓郁,洗干了血污,落在她长衣的胸前用流水般的线条显示那儿高低不平的残缺;她的兄长,克伦索恩大公醉酒后的面容则像个在玩乐后感受着忽如其来空虚的女孩,同她坚毅而英俊的面容对立着,但无论如何,无论这对兄妹是如何地显示着肉身上一二和谐,一二独特的不和谐的奇观——同她们的双亲相比,她们就像漂浮的灵魂一样纯净。维格斯坦第可以见到——如是安伯莱丽雅和所有人都能见到拉斯提库斯是如何握着厄德里俄斯的手;闪烁的火像魔咒跳跃在那对绿眼中,而即使当事人也许不曾意识到,厄德里俄斯还是很快地撇开了。
“我们一会见。”她轻声道,最后回头一眼,望着他,再看向女儿,显为难。她走得很慢,甚显孤独和几分无措,最终离开宴会厅;她的行进,如同将这位圣者往事和来生的迷茫和纠葛尽显此处,维格斯坦第,大约在看见此景时才隐约有感:即使一切都似回来了,她仍似心中惶恐,门缓缓合上,他能看见拉斯提库斯的眼追着她,追着那黑暗的闭合和坠落,如同在失去中凝视往昔的痕迹。
拉斯提库斯很快回过头了头。他向着那些如坐针毡的宾客宣布他的想法:“我首先要严厉地谴责你们各位在这二十年里的选择——如同我离开时担忧的一般,这二十年来,你们除了破坏,猜忌和斗争以外几乎什么也没做。”他向寂静无声的大厅洒下这句话,继而叹息,未有多少愤怒,倒令众人惊讶:“但这到底不是你们任何人单独的过错——这是你们的共同的过错,因此我不准备再使这土地上洒落共同的血。”他说这对这有着极悠久,极良善起源的陆地而言是再不合适的。拉斯提库斯与众人如此说:“我会简练向你们简述这两千年来的真实历史,那之后,你们众人可以决定是否向我陈情,要求对某个对象的审判,如果我认为这审判合理,我会亲自进行裁决和处刑。”
他反对任何私下的处刑和接续的酷刑——我们有的够多了。他道,不需要更多——你认为这很奇怪,对么?我那时也是,而很久以后我才意识到,他自己也是这样的觉得的。许多年后我和克伦索恩一起从‘回忆宫’中得知了这件事的始末,包括洛兰在封魂棺中的经历。
他知道自己的堕落么?——答案是,否。他只是品尽了全力,拼尽了他对爱人的思念从封魂棺中逃了出来,此事令他心有余悸,也终令他的脾气温和了,但,不知怎么,如他自己感到,如所有人感到——有什么事在倾倒,有什么事变了,像他无意识地追逐着厄德里俄斯的身影,感到平衡的崩塌——他仍然在企图让这世界维持它应有的样子,只会在稍久之后明白——他已导致了它不可避免的堕亡。
安伯莱丽雅公主在这个过程中,始终望着台下众人。她没有做任何评价,哪怕是对那些看上去极‘不公正’的。当然,她的态度被认为是种积蓄力量的忍耐和威力显赫,冰冷的怒火中烧——威严是有关控制和爆发的艺术,而当一个人会恰如其分地受群体愿景勃动而,相反,没有灵魂时——她就像是个王者的化身。她还那么年轻,请你想想这个场面,但她几乎看上去就能挑战她的父亲了——这会让她的支持者多么高兴!
你能想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