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经历，人们不得而知，却可想象：总只有那么几样。但，人们，在很长的时间内都不知道：

究竟是为什么安多米扬.美斯明的军队，不曾化龙？

而，这答案，就要等到很久之后了。

血水滴落，已不知是何时，

那瓢泼的血瀑，令你的发，

复归本真的红。

施暴者已在机械的运动后陷入沉睡，

虚弱而丑陋，

她在拘束中起伏的身体尚预示着生，

以及随之而来的痛苦，

胴体，一如其词之来源，

唯在幽光和屠户的沉睡中，

勾勒着将受刑的残躯，而

正是时，

受害者，蒙冤者，悄然现身。

——大王。

声音甜美，轻靠在她为血染红的发旁，用那纤细美好的手，环上她的肩，仍同过往留寝君王怀般柔软细腻，以花香逗弄她的鼻腔，将她从梦中唤醒。她睁眼，嘴唇翕动，道：

——绮拉？

我在，大王。那女子微笑道，伸手抚摸她的面颊，轻吻她的唇瓣，软玉温香，极备妩媚柔情，然，在她睁眼动唇一瞬，那花香俱化为血，淋洒她身，睁眼，唯见她怀中女子，眼球空洞，含血而笑，在她怀中的身躯，缺心少乳。

她面露错愕，女子仍笑：

——妾不曾梳妆，让大王见笑了。

绮拉——

她惊慌了，女人却钻入她怀中，抚摸她的肩，颈，抚摸她的胸口和腰腹，娇嗔：

但大王，也是今非昔比了。

妾曾经仰慕的坚实手臂，妾曾经倚靠的宽阔胸膛去了何处？如今却是，同妾一般，残破胸乳，双臂纤细，连妾看不见的面容，也是触感柔软，想必，那锋利英俊的面容，亦已，无处可寻？

女子抱她奄奄一息的躯体，和血呢喃：

——妾还是第一次这般，和大王，与女子的身体相依。

大王啊，你让妾好痛。你一定——

……不得好死？

（要不屈此劫。）

“绮拉？”声音停了。她的怀中是血，是冰冷的铁链，但她此时却不为痛苦和屈辱颤抖，倒反是纯粹为了——寂寞。别走。她想道——再和我说说话。

她仰头，从那淋洒的血瀑下，见到血池展开，千千万人，杀她的，被她杀的，俯首看她，绵延无尽，但无一言，此炼狱，竟是孤独，寂寞如此！

面孔颤抖，她竟变了神情，落下泪来，听众施暴者再起身。

来，这可是最后一次——这娘们要被处决了。

——都松了好么，还有什么好玩的？

你不玩我玩——

操，都没反应了！

红鳞烧身，复而，她睁开眼，又站在那血池中，手握蓝剑，稍动身体，抬头，见红云弥漫，至于天尽，无处可逃。抬起手臂，无穷伟力，红发燃烧，面容锋利，坚不能摧，无懈可击！

卡涅琳恩！

天马呼唤：杀吧！仇人俱在眼前，直到永恒，你都不会孤独，不会无趣！

她也确实动手了。

操。

——杀。

操！

杀！

她在血池中跋涉，席卷狂海，众人嚎泣，她终有了点乐趣，重露笑容，却感，此为放纵，转身横挥，大能显现间，尚有一声，轻声将她提醒：这是最后的考验，莫要松懈。

——就杀一会——我忍了这么久——一次放纵都不行？

杀！

她笑。就一次，再感受一次那快乐——尽管那亦是极致之痛——

化龙——

“——化龙啊！”

有人哭叫。她猛然睁眼，复归现实，城墙之上，风开血染之发，夕阳西下，血已将尽。身体本无命在，她却颤抖，有鳞勃动，见那两个人影。

“安多米扬——化龙啊，求求你了——”

诗妲库娃跪地哭道；她闻言颤抖，但声音沙哑，面容疲倦，心被深埋身下，无能声言。

刽子手已按她的肩，使她跪倒。夕阳见到她僵硬的面孔，嘴唇开合。

操。

她默念这动作，贴于地面，刀已举起，倏忽，视线下移，却是那，恐永生难忘的一幕。

——真死了啊。

但，但我还没——

诗妲库娃身旁站着一个人；那人，没有像其余人一样愤怒地大吼或哭叫，甚至，她连表情都没有，只是仰着头，望她。

夕阳吹开那美丽如火的红发；孩子就算老了，发皱了，母亲怎么会忘呢？

那空洞，清澈，纯真的眼，懵懂地望着她。

塔提亚——

她挣扎起来，刀已落下。

孩子看她，红发如火散开，就在夕阳坠落之时。

化龙啊。

不是你告诉我的吗，父亲？

没有龙心的人都会死，一个孩子，必须变成龙。

我的塔提亚！她张开嘴，但没有时间了，撕裂的剧痛甚至使她咬断了舌头。昏黑；血红；血海中，她停了步，像忘记了什么东西。我的塔提亚——我从来没有抱过，安慰过，疼爱过一次的女儿——

我还没教会她真正需要的东西！

但晚了。刀已落下，羯陀昆定尔城下哀嚎声一片，见安多米扬.美斯明被斩成两半，身体踌躇。她的眼半昏半明着，落下泪，看着一个不明了的方向，刽子手将她拉起来，挂在城墙上，滴落的血同残存的雨般，淅淅沥沥。天上的云是红色的，盖着沃特林军队远观，惬意的影子。奇怪，那尸体，他们说，看上去竟还在动呢——是喝了龙血的缘故吗？

她，站在底下，望着。

你是不是没有心啊！

一巴掌挥到她脸上，眼泪无声地挥洒，最后，她终于听到了，她叫了她的名字，悲伤而难过地：塔提亚。塔提亚。但，她要对她说的话，她却是没有听到了。这就是最后么？

那尸体的背后展开龙影，一日，两日，三日未消，第三日，她醒来时，听到那龙云的吼叫，天是灰的，遥远，从城墙上望着，她看见一个骑银马的男人，绝望，惊愕地，被军队追着，向前来了。

那尸体挂在城墙上，等着，嘴唇翕动。

——结束了么？

这最后一劫？

“塔提亚！”

她惊呼，在柔光中醒来，复见那夕阳海。卡涅琳恩怔愣起身，看向山坡之上。

红树飘零，远远地，有个人站在那，见她醒来，回过头，对她眨了眨那金色的眼。

“……米涅斯蒙。”

她道，向上走。她听见天马的欢声，听见风暴的咆哮。龙云聚集，她走向那红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