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所道,常世所称,女子的心性更混沌些,最受尘世诸苦,又少灵光,不得解脱。凡广陆上下万年,以女身听神之事,古来未闻。然凡世得和平繁荣,便有中府洒落金黄神威,辐射四方,无论男女,贫弱或老少,由是喀朗大神对普天生灵一视同仁,特为关爱弱女幼子。我那时既已得出入中府神国,自然承大神意愿,每回东乡,必察知族内妇孺状况,细明有否强男霸凌,夫妻不睦,兄弟阋墙之事。得幸,天眷顾我虽多时远游四处,方是我乃族长时,我族生丁兴旺,繁荣兴盛,男女老少,每至我归家,当欢宴数日,以我为荣。我亦不推辞,因平日向在天人交汇处,难得察觉凡俗生活,知其往来情态,归家之时,正逢四处张望,心趣得满。
尘世不似修行之野,繁花锦簇,喧哗不断,少见孤独,亦不若天地吐息,浩瀚公正,广邈无情,春光灿烂,桃李芳菲时,无处不亲,无处不爱,六邻八乡,欢聚相扶。杯中美酒引人醉,风光和煦融铁心,我常在宴中坐数日,看众人欢庆,至于不注意我的地步,只我以平日侍奉神意的惯常,观照他们生息的痕迹。
如今,我之老宅,已付火不言,那花宴的庭院,却始终留我心间,已是三千二百年 ,那时忽萌我心中的领悟,如今也不减。我忽悟长生于人无用,恐因为凡人命数几何,到底似若蜉蝣,耳聋目盲,为天地幻境所欺瞒,朝生暮死,一日之内而已。我耳中纷纭,听其爱语,终能一笑。
其道亲爱,实则自爱,其与人游,终为物乱。如是观之,后来诸事,实乃天定。天道苍茫,我已聆之尽生,仍不能解,惶恐大幸。
数年后我便辞去家主之位,交与倚泉。他是族内有灵之人,心性难量,却迟迟恋世,不愿随同,我此举,亦为督促他,舍弃尘缘。他个性单纯,自难量尘世冗杂,然恐为一念,始终坚持,不论劳苦。
他后来也同我一道,在野修行,因其妻死于难产。我回东乡迎接,见他在棺上痛哭,不愿离去。这尚是他入封魂棺前,我最后一次见他哭泣。我对此印象深刻,因在凡人间,他所言,是我听过最深刻的爱语。
你受了多少苦——倘能缓解你的难,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对你的苦,我无能为力,甚至憎恨上天——这倒是有气概!倚泉便是这样的人。他后来随我修行,对自己的痛苦,未有任何怨言,只是每想起妻子,仍默默流泪,我以为奇,故念如今。
长生之苦,无以两担,这也是天命,他后来必是懂得了,始终协助我,莫有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