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士兵发出声毛骨悚然,骇人骨髓的呼唤,正是那魂飞魄散之声,就在黑暗吞没这关切他面容的前一刻。他的心跳被恐惧彻底攫取抽魂出体,就像死在了他的拥抱中——死在了这一目中。
“……唯乍!”
他道。咽了气,生生被吓死了。
这士兵无生气的身体躺在他怀中,他最熟悉的黑暗随之而来。大约十次呼吸内他没有动,怔愣着坐在原地,直到那阵他最熟悉不过,包裹天地的马蹄声,整齐轰鸣着从原野上传来,让他抬起头。他看森林中的轮廓,听见一声短促的尖叫。
他转过头。
“克伦索恩。”他喃喃道,飞身而起,向后奔去。
“等等!”有人叫他。他丝毫不理会,越跑越快。“蠢货!”那声音骂道。一人影飞速向他撞来,他面露寒意,抬手和此人撞在一起。不似先前二人对战可有来有回,此番他正在情绪紧张尖锐时,一击险将他斩首,洞穿在树上。
二人面对,剑拔弩张,一缕光照亮他狰狞愤怒的神情;那男人喷出口血来,面上仍有笑,道:“你这蛮子,怎么这么容易被人激起……”
车就在二人身边,他也不和他多嘴,反手将他从树上甩下,前去看车上情况,见其中只有稻草凌乱痕迹,似有打斗,头脑中嗡鸣炸开暴怒,回头吼道:“克伦索恩呢?”
那男人捂着喉咙,半坐在地,摇头:“别急……”
他面色更凶恶,忽闻背后传声,道:“大王不要着急。他瞳孔睁大,面露诧异,回头看去,只见那米涅斯蒙模样的少年站在他身后,恬静依然地望着他。他沉默许久,心中酝酿无数可能,但难寻理由,只在最后依稀开口,道:
“……叙铂?”他喃喃:“还是说,你是米涅斯蒙?”
那少年露出笑容,摇头道:“是也不是,这不重要,大王。”他抬起手,指向他原先奔来的森林,直直通向那战鼓隆隆的原野:“最重要的是,您要赶快穿过这片原野,找到迦林姐。”
那少年对他眨眼:“您忘记了吗?她在生宝宝呢。”
此语彻底击溃了他原先已混乱脆弱的心防。一丝理智似告诉他,他已完全陷入这幻境中,无处不凶险,然喷涌的感情让他无暇顾及此事,开口时只有两难的悲痛。
“那克伦索恩呢?”他虚弱道。
那少年摇头。“他不在这里。”他说。
地上,那男人低低笑了声,却难掩悲凉。他彻底迷茫了,因这句子,也可被理解为:他不存在。“但你们先前就和他在这——克伦索恩——那个年轻人——他去哪儿了?”
他绝望问道,那少年,却依然摇头。
他不在这。他仍说,天真无邪。“您的儿子克伦索恩,从始至终都不存在。”他解释道:“只有那个贪生怕死的喀朗——他在刚刚逃走了……”
他闻言踉跄后退,似被人打了一拳。平原上的声音愈近,他向后看去,已可见那磅礴的火光。迦林。他想到,眼中泛着泪水,想立刻穿过它到她身边,却不止筋疲力尽,更感那心中的寒冷。他似听见声音,要他什么也不做,就留在原处。他的意识,像在确切的死亡中,终于猛然被灌入恰如其分的迟钝,使身体僵硬,险些跌倒在地,只被身后的力托起了。
“林林……”他低声道,感头脑昏沉。“你刚刚的劲呢?”他身后那男人骂道。但他没有回应。
“起来!”这回换那男人斥责他了:“现在不能睡!”
他摇头。“我什么都不能做。”他低声答,声音朦胧:“这是个陷阱——危险的陷阱,真假参半。我不能继续了……”
“我什么也不要你做!你可以不听那小孩的,别管真相——但是你要听我的!”那男人低吼道。他的五感已朦胧了,但这声音却无比清晰,宛从他心中响起。
“你只回答我,你想不想见她?”
心说。他痛苦地闭上了眼,浑身颤抖,地面震荡着战争的响声。他抛开一切——抛开这劳作和家庭的幻觉,抛开关于他孩子的传言,但他一闭上眼,她躺在那儿,浑身浴血,孤单无依的样子就在他眼前……那冰冷的,染血的,躺在床上的身体……
他没有回答,但他的身体,显然动了。他将先前的路抛在身后,踉跄,眩晕地走向前方,直到平原上的风吹开他的发。他回过头,那男人已不在他身边,只有一匹马,浑身漆黑,在他身旁,用那绿眼睛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