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想法攥住了她。兴许她的思考太庞大了。官兵从她背后奔袭而来,她险些被撞到,幸是身后有人扶她。“小心,墨伽沙!”叙铂.阿奈尔雷什文清脆而干净地说。两艘军舰的碰撞中她们被一并甩到侧边,在交错的人流中沦为了旁观者,四向望去,整片湛蓝璀璨的海面都深陷在尖角和弧面的撞击中,无处是圆满。她一时慌了神,心中空洞,倒像她曾经不是个军官一样,唯一使此有些道理的,大约是她的团长,也和她一样,像猫般蹲在一旁,看着众人的模样,若有所思。
她是否要亲自上阵?
对安多米扬来说,这倒几乎不是个问题。巡茹潘多曾笑她尽挑些力气活做,将自己弄得狼狈不堪,她却很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决心来得比她想象中更冷彻而迅速,就在她在云帕离战舰的船头看见一个人影的瞬间。那年轻男人比叙铂.阿奈尔雷什文大不了多少,独眼,东南长相,她认得——是大龙战时和柯云森一起控制沃特林的龙子,尤尼微。
“我当不了军官。”巡茹潘多曾说,上下打量她:“至于你嘛……”
太容易了。她感到她几是瞬间跳下了那个叫做‘指挥官’的高台,融入官兵当中。安多米扬跳上甲板,这刀很重,甲板颠簸,一切都不容易,但她不在乎过程。时间在她眼中几乎变慢了,她起身时离她最近的那士兵,疲倦,面容麻木,无神的眼凝望她,眨了眨。她踏地冲刺,握着那红刀。
——安多米扬!不远处,佩提娅大笑起来:“你不错嘛!”
人体在她刀下挣扎,红刀透过那士兵极简陋装备的缝隙没入那士兵身中。他的生命瞬时混乱流出,他的血肉缠绕嘶鸣。她咬牙,无声地将他压到地上,用长靴踩住他的身体。她看进他的眼中。
灰蓝色。他的嘴唇动了动,在生命的最末竟亮起颜色,她先前神色漠然,在听这细微言语时,反睁大了眼。
——梵恩-梵沙。
他道,瞳孔刹那涣散,不像是断了气,倒像是被什么怪物吓死了,就在她拔出刀的一刻。安多米扬眨眼,感何事飞逝而过,只被她面前一持斧向她砍来的高大男人夺了注意。这男人高而强壮,与在传统观念下长大的克黛因男人极不同,周遭士兵见了他凶神恶煞的样子便不管情形,因恐惧下意识避开,有闪避不及而被吓破了胆的,则被他张手捉住。
“天啊!”她耳畔有女兵颤声后退,见一士兵被他拦腰举起,在大笑中被举到空中。他双臂用力,那士兵的护甲被扣出剧烈响声,若骨头都在断裂,船中顿时响起年轻女子尖锐的哭喊,这恐惧似可传染,远播四处,士兵俱是颤抖。
这高大士兵大笑。
“是!”他再用力,女兵惨叫,口鼻出血。“恐惧,恐惧!”他大叫:“恐惧我们吧,女人们!”
“长官……”安多米扬身边,士兵哆嗦道,却不见她回答,只感她猛然伸手,夺过她背后的什么物件。
她夺过弩箭,身旁士兵几已忘记她们还携带了这物品——毫不犹豫地射出一箭,不向那高大士兵,而向她手中的女兵,众人瞠目,但千钧一发,神思刚至,结局已达,弩箭对那被捉的女兵穿颅而过,脑浆迸裂,即刻殒命,血溅那男兵身上,宛使他痴愣了。众人莫不如此,只安多米扬片刻未停,弩箭连发,打在男兵的手腕胸前各处,虽被盔甲挡下,亦不止息。
海风从背后来,吹开她的衣袍。“站起来,拿出你们的弩箭!”她冷声吼道:“杀了他。”
那男兵挥剑抵挡,越发怒吼,又伤身旁一士兵,一剑使她头身分离,众士兵虽在继续作战,只是歇斯底里,全为恐惧驱使。
——恐惧!那男兵叫道,狰狞粗野的面目在安多米扬面前。风吹火焰高,红色染上她的长发。
“得帮她们摆平了。”一士兵对佩提娅道,她却摇头,反手斩下一个士兵,眯眼看着。
“别动。”她道。
“恐惧?”她抬头道,对着落下的巨斧,拨动发机,蓝眼不眨,恰如其有名的先祖,‘蓝眼王’廷斯弗蕾德——又或者,是更早的什么遗留。这一箭因在其斧笼罩下终于穿破防御和障碍,恰如其分命中了他的左眼,使他痛呼出声,然右眼,还残存着视线,可完全见她是如何平淡残酷地看着他的。风炽热而永久,带着红色。
血风。
“你倒应该恐惧我才对。”她挥起红刀:“这命,是你们欠我的,我安多米扬.美斯明定要叫你血债血偿。”
巨力似那超人之物轰灭他的头颅,肉片血水飞散四处。安多米扬不曾上前,相反,她抡刀瞬间退开半步,恰好为船后飞来的弩箭让开通路。叙铂.阿奈尔雷什文扣动扳机,巨槌飞击,像轰碎船体般将他击成了粉末。
——船尚且如此,人何以抗争?便是如此无用,零落,在战争中……
墨伽沙从弩炮台上站起,愣神看着军队离开了原处,继续向船队连锁深处突进。安多米扬解决了那个士兵,像砍断杂草,如她不停推进,这般遭遇只是九牛一毛,绝无殊胜。她五味杂陈,最终闭眼;在她身旁,叙铂. 阿奈尔雷什文抬头,俯视全角,见四处战局,最终,轻轻叹了口气。如今,她已可以说出和巡茹潘多同样的话:
成为士兵,对我来说很难,但对你来说,轻而易举。
天生如此。
血风吹拂。叙铂闭上眼。
“老朋友啊。”他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