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艰难开口,摇头:“维斯塔利亚夫人不会背叛陛下,多谢您的汇报,但这个可能性近乎不存在。”
艾维茛有双蓝色的眼,在夜中轻微闪烁着,凝滞片刻后,他听她道:“但您的妹妹,不是先王——拉斯提库斯陛下已殉国驾崩,恕臣无礼,却不得不提出,忠诚鲜给亡者。”
他几露出一丝苦笑,那话在喉咙中,诚难言语:*但爱情会*。但这儿有什么谈情的余地呢?他点头,发出两三声咳嗽,肩膀颤抖,维声音稳定,道:“莫担心——我对黑荔波斯那只黑龙有绝对的控制力,倘有何事,我自使吠陀先出动。这结果,不会被任何一方喜欢,我想众殿下自有考量。”
他对她点头:“感谢你尽心尽力,去休息吧——也请你原谅我身体不适,需休整精力。”艾维茛点头行礼,不再多言,转身离去,只在临近门口时回头。
“还有何事么?”他问到,笑容疲倦,她思索片刻,开口道:“……王女临盆在即,我们需要通知南部的情报人员做些什么吗?”
他沉默片刻,只觉得胸中有极长的气,欲化作叹息,却迟迟未来,只听自己的声音,平静道:“不必。”她又问:“那我们应做什么,大公子?”
他感心中疼痛,收紧手指:“——召集百官教士,全城民众,念《圣母颂》为公主祈福,”他道:“依女王旧制。”
艾维茛不曾多答,他也未看她的表情。“遵命。”她轻声道,愈轻,愈复杂。他不及思考,她走后,倒在床上,呼吸急促,咀嚼那治心却引幻觉的草药,在醇厚而酸楚的苦涩中睡去——这药草效力十分强烈,如他可验证……他感他做了那极快速而丰盛的梦,身临其境,却在醒时忘却,唯留这炽热的病痛,冰冷的坠落。
“——这会治好你,但过程会艰苦。”维格斯坦第离开前对他说;他接受了,甚至有准备,却仍被胸中那广阔似空谷传响的心悸攥住,困惑,闭着眼。他蹙眉。他告诉自己他必须睡着,如此,必须抛开这感觉……
如此真实……
*他长得真像他*——而他自己,像她……多么讽刺,多么讽刺!他摇着头,在这降落,融合时雷光般的须臾中——电光,泪光,照亮一寸*眼光*。这转瞬即逝的真相难以保存,如那眼泪顷刻在空气中蒸发,连刹那的纯洁也难被证明。他只能深深看着他——看着他英俊,坚硬,因空洞而飘渺的面容。蓝海深处浸染了他的发,他带来了蓝山的讯息。他,相反,银发似雪,眼瞳金光,这痛苦的流转和凝视中,亲见双相交叠——一时,是他们站在这雪台前,互相对着,一时,是那洁白的封魂棺上,那白衣女人跪倒在那沉默,静止的身上,长情不断,悲恸不止。他眨眼,面前,他站着,高大而轻盈,目光始终游离,看着池水中金银的鲤鱼。
他一定在那瞬间,且只是那瞬间,明白了发生了什么,然记忆留不住,领悟随之消失,只有一滴浑浊的泪,从他面上滑落。
——你为什么哭了?
他抬了头,看着他——和另一个人的面容是这么相像,一样美好,一样端正,一样俊美,却处处不同……*你能想象吗?*他无法说出这话,我们,在另一种时间中……另一种可能里……他看见那女子轻轻拥着那身体……
竟是相爱的?
二人对面而站。
“我见到你,太过高兴,我的兄弟。”他对他伸出手:“——你是唯乍,对么?”
他点了头,仍飘忽,仿佛这边这名字对他来说和所有其余名字并无差别。
——那么你是喀朗。他们说你很了不起。
他笑了:“不。没什么了不起的——欢迎你。将我当成你的大哥,如此就好。欢迎你来到中府。”
他邀他上前,但他没有动,他便记起了那件事——那对他们来说不可或缺的事。带着微笑和满心的关怀,他问道:“你从蓝山而来,如我们所有人一样,跋涉至此,为实现自己的命运……你这漫长一生的大愿是什么,唯乍?”
这话让他抬起了头,终于,因他如此就清晰,完全地看见了他——他的一切。他冰冷而猛烈的气焰,从那时开始,就已不事隐藏,但他视而不见。他接住他的金眼,体会着这话。若他真是现在的他,倒是好——他或许会捉住他的手,告诉他不一样的。告诉他,他已看到的事……
但时间停留在那,他什么也没说,而他开口,第一回,声音清晰,众人可闻。
“我没有愿望。”他道:“——我来此别无它事,”他眨那深海般的眼,同他道:“只是从我睁眼起,就有一声音告诉我,要来告诉你真相。”
那眼睛看向宫殿中众人,印下万年印记,梦在此消逝,将他沉入无明深处,如被那深蓝缓慢吞没。那眼睛看向他——看向所有人。告诉你们所有人真相。
那海藻般的荧蓝成了他最后的印象。克伦索恩清晨醒时,已不记得梦中任何事物,唯那阵蓝色不褪。他浑身汗湿,然心痛,奇迹般,确实已消除,只剩下些许虚弱。他踉跄到床边,拉开窗帘,见到一轮璀璨的日轮,从天远处升起。
他抬起头,心中寂静。天空是如此蓝,如海如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