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电话都能想象哥哥欲言又止的模样,薄贺这会儿想起来还是忍不住抿起嘴角。他叫了这么久全名,对方也没半点反应,倒是哥哥总担心自己哪天说错了话惹到历寒骁,被他按在桌上来个爆头。
不过现在两人算是朋友了,再连名带姓地称呼确实说不过去。
“咳咳…再叫一次?”历寒骁试探地问。
“寒哥。”
“诶!”对面的男人心跳加速。
历寒骁回答他的上一个问题:“我以后会常驻国内。”
“不回去了?那你外公……”
“我只是第三顺位继承人,”历寒骁给薄贺倒柠檬水,“我上面还有两个叔叔,怎么也轮不到我。”
薄贺低头抿了一口柠檬水,心里给世界线点上第二根蜡。
世界之书里有一段剧情,历寒骁的手下恭敬地称呼他为“教父先生”,显然是他成功继承了老教父的位置,成为那个庞大地下帝国的掌权者。
然而,眼前的历寒骁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指尖轻轻敲着杯沿,仿佛对所谓的继承权毫无兴趣。
“想什么呢?”历寒骁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想你的摆烂历程呢。
薄贺把菜单竖起来挡住半张脸,只露出双促狭的眼睛:“吃夜宵么?”在圣彼得市住的时候,历寒骁总抢他的夜宵吃。
玻璃杯底碰在实木桌面上,发出闷响。历寒骁忽然倾身向前:“不问柳家的事?”
“柳承安那点破事——”薄贺翻着菜单,“他拿你当生物样本,你拿他当人型鱼饵,父慈子孝得很,还需要我问?”
他说得轻描淡写,好像这件事根本不值一提。
“你知道得还挺清楚。”历寒骁喉咙里滚出闷笑。
他看着玻璃杯里的柠檬片,那些年旁人或怜悯或讥讽的“杂种”、“野孩子”像碎玻璃渣在记忆里翻涌。可此刻,对面的黑发青年用着冷淡的声线,把最肮脏的血缘说得像实验室报告般客观干净。
历寒骁盯着薄贺,像是要从他平静的表情里挖出点什么。
薄贺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低头戳了戳菜单:“到底吃不吃夜宵?”
“吃,”历寒骁扯松领带,“点十斤重的帝王蟹,我亲自拆给你。”
薄贺才不吃他画的饼:“……人家清吧哪有帝王蟹卖?”
清吧没有帝王蟹,但有蓝鳍金枪鱼大腹。
不知历寒骁向侍应生吩咐了什么,本该被切割成薄片的鱼腹被整条推进包厢。历寒骁挽起袖口接过柳刃包,黑檀木刀匣弹开,坐在薄贺的位置上,刚好能看见他小臂绷紧的肌肉线条下藏着的旧疤。
“看好。”
历寒骁的手很稳,柳刃刀沿着肌理游走,发出的细微嘶响,他将每片刺身都精确控制在3.5毫米厚,放入冰裂纹瓷盘。
成品很完美,就是历寒骁此刻的模样不像给客人表演的板前料理人,倒像是解剖敌人动脉的刽子手。
历寒骁将现磨山葵点在鮟鱇鱼肝酱上,又倒入淡口酱油,推到薄贺面前:“尝尝。”
“唔唔,好吃。”薄贺夹起带着雪花纹的刺身,油脂在舌尖化开。
“客人喜欢就好,”历寒骁用刀尖挑起一片霜降纹路明显的大腹,放入薄贺面前的蘸碟,“大厅正片、包厢彩蛋、夜宵花絮,板前表演——”
“四件套套餐费,谢谢惠顾。”他掌心向上摊开。
“唔唔,”薄贺不慌不忙,又夹了一片塞进嘴巴,“强买强卖要判三年。”
历寒骁眯起眼睛,语气里带着几分威胁:“这位客人,您想赊账?”
“向黑手党赊账,是要用器官抵债的。”他抽出一条靛青色拭刃帛,用食指压着布面,表情恶狠狠地擦拭刀刃。
薄贺夹起最后一片塞进嘴里:“唔唔,我明天请你吃猪肝。”
“手别停,继续切。”他敲敲桧木砧板。
历寒骁:“……”这小崽子现在是一点也不怕自己。
不对,他就从来没怕过自己。
“唉,”历寒骁无奈,“这位客人,我们收费很划算的……”
“切。”
历寒骁又为他切了两片刺身:“你不听听收费标准?”他不等薄贺回答,立刻接上:“每天发三条语音给我,不少于十五秒。”
“……历叔叔最近很寂寞?”这要求好怪。
“是啊,寂寞到想给柳家祖坟网购招财猫。”历寒骁握着山葵茎在鲨鱼皮磨板上磨成泥,添进蘸碟,“所以小贺要记得每天发消息,慰问孤寡老人。”
一段时间不见,历寒骁的脸皮越来越厚了,薄贺暗自腹诽。
“寒哥,”他向前探身,卫衣帽绳扫过盘子边缘,“想找我聊天的话,可以直说哦。”
“直说?”历寒骁要被气笑了。
他放下柳刃刀,在围裙上擦擦手,拿起手机用屏幕对着薄贺:“你要不要看看你一共回过我多少个‘嗯’?”
屏幕荧光亮起,绿色聊天框瀑布般展开:
【圣彼得市今天竟然放晴了……】
【……给古董车换了涂装,你想学我可以……】
【你上次说的那把木仓,我从拍卖会……】
中间夹杂着几个白色的“嗯”、“哦”、“已阅”和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