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贺的手指紧紧攥住手机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嗯,”薄贺又问,“他怎么进的实验室?”
“砚子的师弟推荐来的,但招聘名单是砚子亲自过目后才批的。”
乔昱川看着薄贺的表情,心里一紧,赶紧补充道:“贺崽,你别冲动啊!砚子现在没事了……”
“柳昭玉呢?”
“操!那孙子在急救室门口哭丧,我当时……”乔昱川突然噤声,喉咙里发出刀刃刮过砂纸般的粗喘,“后来想给他套麻袋,但砚子……”
“但砚哥让你留着,等他亲自处理?”薄贺毫无预兆地俯身,整张脸几乎贴到镜头上,漆黑的瞳孔在屏幕里骤然放大。
乔昱川的手机“哐当”砸在桌上:“你在他病房装窃听器了?!”
屏幕里的青年垂眸轻笑一声:“然后他是不是还和你说——”
“柳昭玉不简单,离他远点?”
挂断电话,薄贺斜倚在窗前,唇角笑意被夜色浸得发冷。
窗外传来细密的敲击声,起初只是零星的雨点,很快便连成一片,雨丝在玻璃上划出蜿蜒的水痕。
原作中,柳昭玉本该是通过他这根“引线”,才搭上苏砚顷和乔昱川。薄贺以为,自己已经跳出原剧情,与柳昭玉只是陌生人,柳昭玉自然也就不会与他们二人产生交集。
可苏砚顷实验室的招新名单上,偏偏就有柳昭玉的名字。
玻璃窗映出他扭曲的笑。太大意了,他原以为世界线如同静止的死物,冷眼旁观着每个人的命运轨迹,却没想到它会在某些时刻“活”过来,主动纠正那些偏离轨道的齿轮。
又或者,世界线本身确实是死物,并不具备这样的功能。真正在背后操控这一切的,是那个总是用客服般的语气与他对话、称呼他为“亲亲”的世界意识。
可是这样就诞生了一个新的bug——如果世界线自带纠偏程序,那要025这个傻乎乎的系统做什么?
“025。”他对着空气轻轻呼唤。
房间里静悄悄。
“025?”薄贺提高声音。
无人回应。
“……”薄贺深吸一口气。
“以星辰为誓,以时空为证,召唤伟大的命运裁决官·时空守望者·剧情拯救先锋·025大人!”薄贺高举双手。
“嘣嘣!”025从系统空间里跳出来,“找我什么事呀小贺?”
“我新找了几部番,帮你下载好了。”薄贺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崭新的平板,“给你换了一个更大的屏幕,看番更舒服。”
“哇哇哇!小贺最好了!”系统抱住比它身子还大的平板。
薄贺摸了摸他,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上次你看了美食番,和我说想吃里面的鲷鱼烧,我明天就去买模具给你做,好不好?”
系统激动地绕着他转圈圈:“好耶!小贺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呀~”
“嗯……因为025是即将要去拯救世界的大英雄哦。”薄贺起身,在零食柜里找了几包果冻喂它,又打电话吩咐人送夜宵过来。
“啊呜。”系统沉浸在薄家大厨精心准备的美食里。
“025,”薄贺揉着它圆鼓鼓的肚子,“明天开始,我们要做任务了哦。”
“嗯?嗯嗯嗯,做任务。”系统现在没有多余的脑子去想任务的事。
“首先,我们要去偶遇主角受。”
“嗯?”系统听到关键词,终于开始运转大脑,“可是原作里,你是在上大学后才和主角受偶遇的。”
“我知道,但我们不能再耽搁了,按原剧情,我早在去年就应该见到主角受了。”
窗外的雨从夜里下到中午,薄贺拎着保温桶,踩着积水走向Z大。
实验室门口的白炽灯在阴雨天显得格外刺眼。薄贺按响门铃,门禁屏亮起后,他对着摄像头扬起嘴角:“宋学姐,砚哥在吗?”
屏幕上露出一张扎着马尾的圆脸,宋雨棠踮着脚凑近:“小贺来了?苏师兄他......”余光瞥见对方手里印着薄荷叶图案的保温袋,突然福至心灵:“师兄从昨晚熬到现在!早饭午饭都没吃!”
也就是说昨天的爱心猪食是他这24小时中吃的唯一一顿饭。
薄贺睫毛颤了颤,唇角弧度加深,拎着保温袋提绳的手却绷出青筋:“这样啊……能麻烦学姐带我去休息室等吗?”
“我给学姐带了曲奇。”他从挎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袋,侧边镂空着三排透气孔,隐约能看见里面印着熊爪印的烘焙纸,“今早现烤的,焦糖口味。”
宋雨棠的视线在黑发小学弟青筋微凸的手背与笑不达眼底的凤眼间来回逡巡。她一巴掌拍在开门键上:“学弟稍等!我这就把师兄从观察室挖出来!”
经过消毒等一系列繁琐的工序,薄贺踏进实验室走廊。没走多久,他就瞧见了观察室玻璃后那个清瘦的背影——苏砚顷正俯身在显微镜前,左手无意识按着胃部,右手握笔在记录本上勾画。?
“师兄!你家领导提着四十米大刀来查岗了!"宋雨棠对着观察室气密窗大喊,“现在装听不见的话,明天全实验室都要陪你去骨科挂号!?
她又对着薄贺道:“小贺和我去休息室等等,师兄很快过来。”
苏砚顷推门进入休息室时还带着缓冲间残留的寒意。
“那我先走啦,”宋雨棠见苏砚顷进来,拎起装着曲奇的袋子准备去吃午饭,“我和小陈约了二食堂新开的轻食窗口。”
休息室门闭合,苏砚顷将后腰抵在咖啡台边,问道:“小贺怎么来了?”他的指尖刚触到青年发顶,就被薄贺避开。
薄贺旋开保温桶:“宋师姐说,你从昨晚到现在吃了零顿饭。”
“她太夸张了,我还是吃了……”苏砚顷试图诡辩。
“是是是,”薄贺的指尖敲在咖啡台上,“苏教授何许人也,您的食谱哪里是我等草民能理解的?”
“晨起先品一杯埃塞俄比亚瑰夏手冲,午间换印尼Kopi Luwak冰萃开胃,”他捏了捏桌上的咖啡滤纸,“入夜后倒是简朴,喝上麝香猫豆了。”
“别装了,”薄贺直击要害,“我看到你刚刚捂着胃了。”
“我错了,今天确实没顾上……”苏砚顷瞥见保温桶里晃动的汤影,放软了声线道:“这不是有小贺给我送汤吗?”
“呵,”薄贺一边阴阳怪气,一边把勺子塞到他手里,“您老拿我这碗汤当赎罪劵呢?”
苏砚顷咽下最后一口汤时,薄贺的手已隔着衣料压上他微鼓的胃部。青年温暖的掌心沿着结肠走行方向顺时针打着圈,胃体在手心下发出轻微气过水声,暴露了他匆忙吞咽导致的消化不良。
“小贺...…别,我该去盯电镜结果了。”苏砚顷想躲开,后腰却被薄贺用膝盖抵在沙发角落。
“哟~看我们苏研究员这肚子硬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薄贺坏心眼地用指节在他肚子上叩出闷响,“你怀了台显微镜呢。”
“小贺!”苏砚顷红着耳根去扯衣角。
薄贺见苏大美人还是不从,并拢三指压向他的中脘穴,在对方倒抽一口气时冷笑:“苏院士,您这胃快赶上发酵失败的培养基了哦。”
趁他发愣的工夫,薄贺把人按倒在沙发枕堆里,用手蒙住他眼睛,语气温柔缱绻:“睡二十分钟,敢睁一次眼,我就在你的咖啡机里倒胡萝卜汁,往你的培养基里拌饼干碎,再给你的硕导发旷工记录。”
苏砚顷彻底老实了。
等他再睁开眼时,晨间暴雨不知何时已转成细雨,休息室百叶窗漏进的微光映在苏砚顷脸上,为他苍白的唇洇出些血色。
“不错,总算像个活人了。”薄贺打量他的脸色。
“我真的好了,电镜……”苏砚顷撑起身子,想要溜走。
然后就被薄贺单手按回去。
薄贺仔细观察他的脸,又去摸摸他的胃部,确定他现在状态良好,可以开始算总账了。
“乔昱川昨晚都招了,”薄贺把手机扔在他腿上,屏幕里是昨天半夜的视频通话记录,“你说你二月去开会,开到急救室里了?”
苏砚顷手一抖,碰翻了茶几上的水杯。
完了。
他半月前就该想到的,乔昱川那个大嘴巴,怎么经得住薄贺套话?更何况自己住院时柳昭玉闹出的动静太大,随便哪个值班护士都有可能说漏嘴。
“你……”苏砚顷刚开口就被喉痉挛截断,他将手指深深陷进沙发缝,“你当时在南半球毕业旅行,我怕你担心……呃!”
薄贺狠狠揪住苏砚顷的衣领将他拽近:“担心?”他的手臂微微颤抖,“呵,怕我担心?”
那个总是挂着讥诮笑意的青年此刻眼眶赤红,下唇被自己咬得渗血:“我现在知道了就不担心吗?!”
“你躺在急救室的时候我在干什么?”薄贺喉结剧烈滚动的声音清晰可闻,“在黄金海岸冲浪!在悉尼歌剧院听天杀的音乐会!”
“你明知道我他*的最恨被人瞒着!”
泪水终于砸在苏砚顷手背上。
他此刻宁愿薄贺像往常那样笑,哪怕是那种让人脊背发凉的假笑,也好过此刻滚落在手背的眼泪。苏砚顷被某种比胃出血更尖锐的痛感贯穿胸腔——
他竟让平日里游刃有余的青年学会了哽咽。
“别哭,”苏砚顷触到薄贺颤抖的肩,猛地将人揽进怀里,“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