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阿宝师妹的灵兽就很亲她……”
“这有什么好比的,”宋今人在她边上坐了下来,“这就像是当娘的一生下孩子就抛下幼子一走了之了,你难道还指望被抛弃的那个对你亲近?”
宋今人话里话外都在调侃她,说她自作自受摔断腿,在神游峰一躺就是好几天,结果错过幼兽最亲人的新生期,不是咎由自取?
沈婵当然不不乐意:“师姑又取笑我,你分明已经教训过我了啊。”
宋今人不知道为何,一看到她这样,就很想逗逗她,于是,她笑着安抚她,突然间煞有介事地啊了一声,仿佛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沈小婵,我才注意到,你老是师妹师妹地叫阿宝,是不是叫错了啊!”
沈婵惊讶:“哪里叫错?”
“怎么没叫错,你看,阿宝拜我为师已经三年,而你才刚入天鼎,算算资历,你要叫她师姐才对吧。”
一瞬间,沈婵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了,她像是被定住了似的怔愣了一下,然后突然瞪大眼,把头摇成了个拨浪鼓:“不要,我不要……”
“不要什么?”宋今人还在继续逗她,“你虽然入门不久,可天鼎的规矩还是懂的吧?师姐就是师姐,师妹就是师妹,长幼有别,尊卑有序,可不能混淆了,不然叫人家听见,说我们天鼎教育无方,带出来的娣子都这般没大没小,那脸就丢大啦!要知道,道门守则,年龄是虚的,资历是实的,你虽然比阿宝大几岁,可也不能乱认师妹啊。”
沈婵抓耳挠腮了一阵,急得脸都红了,却突然灵光一现,反应过来:“不对,”她理直气壮道,“师姑,我和阿宝又不是小同门,按大同门来排,阿宝是不是比我晚入门一个月,她虽然早就拜师姑为师,但她又没上天鼎入籍,不算正式入山,在大同门上,还是我比较大,况且就算我拜师比她晚,那她入门比我迟,也顶多两两扯平,再加上我比她大,就是略胜一筹,综合下来,叫她一声师妹一点儿也不过分!”
宋今人本来只是心血来潮开个玩笑,不想这孩子居然认真起来,也是好笑又无奈。
于是,她伸手按在沈婵的脑袋上,顺势摸着晃了一把:“哎呦,好伶牙利嘴的丫头,是师姑败给你了,看你急成这个样子,这个师姐就让你当吧!”
这完全是随心之举,一个下意识的亲昵,然而沈婵却忽然身子一僵,直愣愣地抖了一下,这一下倒让宋今人不知所措起来,讪讪地抽回了手。
她没做什么奇怪的动作吧?
为了缓解尴尬,宋今人咳嗽一声,从背后拿出一本薄皮封套的书,顶在沈婵胳膊上挤了挤:“呐,拿着。”
“什么?”
“不认字?”
沈婵气呼呼地抽了过去,哗哗哗翻了起来,宋今人就笑着给她解释:
“这就是那本《孵异志》,你不是担心这小家伙养不熟吗?有了这个就不用怕了,这上面有非常详细的注解,会教你怎么亲近灵兽,怎样和灵兽建立亲密的主从关系,以及灵兽饲养升级的注意事项,事无巨细,全都写到了。”
“这可是一本可遇而不可求的宝典啊,你和阿宝一起看,好好照顾这两个小家伙,它们会给你俩带来好运的。”
沈婵抬起头,眼眶有些红:“谢谢师姑。”
“不用谢,你别懈怠就好了。”
“师姑……”
“嗯?”
“我可不可以……”
“不行!”意识到她要说什么,宋今人义正言辞地打断了,“你早点睡觉,别熬夜,明天辰初准时到我院子里来试炼!”
“呃,是。”
一宵易过。
天蒙蒙亮,阿宝就起床了,她轻轻打了个哈欠,麻利地套好衣服,一溜烟从床上爬了起来。
走出屏风,路过沈婵的睡榻,看见沈婵被子蒙过头,蜷缩成一团,大黑就站在拱起来的地方,散步似地走来走去。
于是,她特地停了一会儿,先提供一个“叫醒服务。”
“阿婵姐姐~”她掀开被窝一角,拉长了声音轻声喊,“阿婵姐姐起床啦——”
沈婵哼也没哼,动也没动,跟死了似的。
要不是还有呼吸,简直就和尸体没两样。
阿宝嘟着嘴,把被子盖了回去,阿婵姐姐和师母一样,都是懒鬼!
转身开门出去。
从今天开始,阿宝就要开始上课了,不过按规矩,在新晋大课之前,要先跟随师尊熟悉半个月到一个月的时间,这期间,当然是周之翼全权引领,所以阿宝会在周之翼所在的双罗峰,跟随几位师姐一起练功。
每天的功课,从卯正开始,到申正结束,不能迟到,不能早退,这对阿宝来说不难,她本来就就很守时,这是自小养成的习惯。
而且,她想:绝不能让师母担心,绝不能让师母失望,想到这两点,什么阴霾都驱散了,心里头充满了干劲。
绵于早早就等在了宝庐殿的大门口,靠着一棵树打盹,听见动静,立刻起身迎了上去:“葆华师妹晨安!”
这是上回周之翼给自己取了大名之后,第一次有人喊这个名字,阿宝多少有点不习惯,红了脸,磕磕巴巴说:“绵于师姐,早上好……”
“葆华师妹吃过早饭了吗?”
“还……没。”
绵于温柔地笑了笑,放下御剑,“上来吧”,拉着她的手,把她让到自己身前,“喜欢吃什么,师姐们给你做。”
“嗯?”她回头看了一眼,像是在找什么似的,“宋师姑不来送送你吗?这可是你第一天上课呢。”
阿宝听了,脸更红,把头一扬,骄傲道:“我是大人了,才不要她送。”
绵于忍住笑,御起剑来,随着两道微冷的晨风从身边缓缓流过,二人升到半空,往双罗峰方向飞去。
迎着淡淡的朝霞,人影渐渐变小,终于不可见。
宋今人坐在屋檐上,撑着下巴,眼神有些呆滞,嘴角却微微上扬,完全一副老母亲的感慨模样。
不舍,不舍,而后是感慨和欣慰。
当初那个蹦蹦跳跳的小娃娃长大了,长大了,终于要飞走了,这对阿宝来说,是好事啊,可她为什么忍不住胸口闷闷的难受?
也许,这就是做师母的,必须要上的一课吧。
这种又酸又麻的感觉,让她蓦然想起冯与真。
心里就忍不住问她:
真儿啊真儿,你抛给我的这个问题,答案究竟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