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的小炉里熬着一锅粥,里面放了山楂、莲藕还有肉沫,也是某人爱吃的。
冯与真早已辟谷,用不着吃饭,而宋今人年纪却还小,吃饭喝汤一样也少不了,受伤受挫不能直接以真元疗养,得喝了药才好得透彻,正因如此,这间原本作为仓库的耳房,也让冯与真连夜收拾出来了。
心里带着事,冯与真生火也走神,一不小心烫了手,疼地直往嘴里送,她站起来往外走,走到水缸边上用水冲洗烫红的手。
嘭——
卧房传来动静了。
冯与真转身赶过去,进了门,发现宋今人并没有醒,她睡相不好,发了癔症,手舞足蹈滚下床来了。
把人抱回去,盖上被子掖平整,冯与真伸手抚了抚她的眉头,心想,这丫头是不是梦见和自己打架,否则怎么脸色那么委屈呢?
“真儿……”
宋今人喃喃,冯与真摸着她脸的手一滞,触电般收了回来,随即起身,就要往回走。
宋今人虽然没醒,却还有意识似的,一把拉住了她,从手臂滑到手腕,再耍赖似的与她十指交叉,就是不放她走。
享受了这片刻的温存,冯与真最终还是狠狠心,把她的手推了出去,宋今人的手往空中一抓,抓空了,又呓喊了起来:“真儿!”
“真儿……”
“你不了解我呀,你知不知道,我宁愿当时死的是我呀……”
冯与真一愣,顿了一息,两息,终于决绝离去。
毫无知觉的宋今人流出一行苦泪,转身又睡过去了。
—
再醒来,宋今人发现自己睡在崖边的一块裸岩上,清早的风寒气重,她是生生给冻醒的。
“阿嚏!阿嚏!”
裹紧了衣服,宋今人从岩石上跳下,她睁着迷迷瞪瞪的眼环顾了一眼四周,再看到远处一片棋田密布,薄雾如带,摸摸脑袋,不明所以。
榛莽丛中,挂着露珠,宋今人大喇喇地往前走去,沾湿了下摆,裤腿也蒙了灰,她毫不在意,挠挠头,定睛往斜方枝杈一瞧,小跑两步轻盈一个提纵折下一根树枝来,两只手灵活翻飞,脑后就绾了一个简单的髻。
等她再走两步,她忽然心念一动,整个人怔愣当场,她哈哈笑了两声,四面八方发泄般大喊了几声。
喊得气竭,她才说:
“真儿,我要回天鼎了,从今往后,恐怕不能常来看你。”
“你别怪我,不是我等不住,而是红尘俗事未了,师母恩情未报,我不能忘恩负义,否则,你要怎么看我,世人怎么看我呢?”
“云淳来找我,我早料到她要来的,去年不来就是今年,今年不来,就是明年,她总要来的……”
“而且,而且,”宋今人哽咽一笑:“你把那孩子交到我的手里,我虽算不得一个好师母,但总要给你个交代不是。”
“阿宝一年年长大,自从你把她送来,小小的一个,现在已经九岁了,寻常天鼎娣子,九岁就要入门,我把她留在这里,陪着我耗费光阴,不是太绝情太狠心了吗?”
“真儿。”
“劳你等我几年,最多二十年,我报答了师母的救命之恩,把阿宝培养成才,就回来,到时候无论你见不见我,天荒地老,海枯石烂,我守着你。”
话毕,宋今人御起舂明,深深往某个方向望了一眼,洒泪而去。
回到山下的院子,阿宝还睡得香甜,宋今人轻手轻脚走过去,坐在她的身边,掖被子,拨碎发。
还没等看够,小家伙忽然委屈地喊:“娘亲~”
宋今人囧:小没良心的,师母养你三年,到现在还惦着你那个抛家弃女的娘亲呢?
也是,人说生恩没有养恩大,可哪个真能做到舍却血脉亲情呢?都是养来养去,养不熟的白眼狼。
心里闷闷的,手上就空不下来,她拈起两根手指头,在阿宝的鼻子上试探性地捏了两下,觉得好玩,玩不过瘾,捏个不停起来。
阿宝皱起眉头,睡梦里,觉得有个坏人要害自己,身体却怎么也动不了,紧急之下,身随意动,一齐发力,手脚一通乱打,那个坏人看她勇猛,这才怯怯退走。
“哎呦!”
宋今人脸上挨了一拳,腰上受了一脚,差点又跌一跤,她就奇怪了,这么小的孩子,哪里来那大的死力!
想到这里,不禁生出庆幸,还好不和她睡一床,否则哪里有命活到今天?
“噔——”
一声清脆的击响让宋今人回过神,她看着滚落在自己脚边的石子,疑惑地往门外走去,在院子里转了半天,才看见坐在屋顶上的云淳。
一人一剑,伸着懒腰打哈欠。
“怎么样?今人,跟我回去吗?”
“你睡在上面一晚上?”
“是啊,师姐怕你嫌弃,故而不便造次”
宋今人哼哼笑了起来:“不是嫌弃,是洁身自好。”
云淳无奈地摇摇头,也笑了,她看了一眼东方渐渐散开的迷雾,神情露出些羡慕,不禁喃喃:
“真好啊,有东天祭司爱你,师母也这么器重你,甚至……”
“今人,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呢?”
这句话像是在问她,也像是在自言自语。
宋今人负手而答:“今人唯有全力以赴,性命相托,以完师门未竟之志!”
“好!那云淳舍便命陪君子!”
两人相视一笑,朗朗晴空,清风过野,吹过万里无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