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并州各位夫人,想和钱夫人见礼,都被钱夫人以筹备婚礼为由往后推了。
钱夫人之所以不想见她们,除了自觉身份不够压人的缘故,也因为不知怎么接见才妥帖。
在洛阳,她没接待过正经瞧她的夫人,习惯了带着三分刺对人,但郡守对李望李缮敬重,郡中百姓无有不爱戴的,郡守夫人和洛阳的夫人应当不一样。
如今婚礼结束,再往后推很奇怪,这一日终究还是来了。
林氏殷勤道:“夫人可要我一起……”
钱夫人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必了。”
阿弥陀佛,和林氏拉拉家常讲讲家乡话还行,她自己都怵这种场合,更不好交给同样出身平民的林氏。
钱夫人暗暗心急,突的瞧见窈窈,她心内一动,对窈窈道:“谢氏,你同我一同见见郭夫人。”
窈窈低头:“是。”
钱夫人又对林氏和方巧娘说:“你们先回去,改日再聚。”
林氏和方巧娘应了声,退下了。
…
林氏二人回到居住的倒座房,立时改了脸色,方巧娘再忍不住,拿自己和窈窈比,比是比不过的,只好默默落泪。
林氏:“这钱氏也是个眼高手低的,她自己什么出身,还嫌弃上我了?”
早就听说当年她是“妾室扶正”,林氏自认是正头娘子,打心里瞧不起钱夫人,自然,她还没傻到摆在脸上。
只是这几日,她以为自己把钱夫人哄得团团转,不承想,钱夫人心里也瞧不起她。
方巧娘不吭声,林氏手背敲手掌,道:“还有你,你在府上住了三年,占了近水楼台,将军却不曾见过你一眼,这下可好,他去一趟洛阳,取了个美娇娘,唉!”
方巧娘委屈极了,李缮很忙,就算不用领兵打仗,回府也往往是深夜,清晨更是天没亮就走了。
这几年,方巧娘与他偶遇,次数都不够五个手指能数的,因他的英俊骁勇滋生的念想,也熬成一锅心灰意冷。
再看窈窈的姿容,她更是绝望:“母亲,要救弟弟,换种法子吧……”
当年李家从胡人手里夺回上党郡,林氏在冀州听说后,知道是曾经同乡的李家,与堂弟一磋商,二人不怕路途遥远,与林氏一双儿女,前来并州。
可惜林氏的儿子在路上,不小心被冀州的征兵小吏发现,拉走了。
林氏顾不得伤怀,赶到并州,还好李望性仁善,林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安稳生活,林堂弟也有了活计,可是还不够。
林氏每次想到儿子在冀州,不知死活,就彻夜难眠,冀州毗邻并州,冀州陈家忌惮李缮,如果李缮出面要人,是最稳妥的。
她和李望提过,李望为难,解释道:“非是我不愿帮忙,实在关乎军务,不可乱来。”
他不愿与冀州有任何交际往来,免得被朝廷以为他别有野心。
无法,林氏唯一想出的法子,就是让女儿成为李缮枕边人,不论正室还是妾室,却连个开头都不见影。
林氏说:“也罢,我不应该指望一次能成,李大人压着,没有谢家女,也会有别家,”又说,“从来鳏夫再选继室,也挑不到高门槛了。”
方巧娘大惊失色:“母亲,这,这可能吗?”
林氏:“这有什么难的,新妇姓谢,当初上党城破,弃城而逃的就是谢家人,郡城里,总有人比我恨谢这个姓氏。”
……
…
东府屋中,林氏走了后,钱夫人吃了口茶,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这是她第一次和窈窈独处,她拉着脸,说:“这几日在上党郡,你也瞧见那些人对我儿之崇敬,等等你可不要露怯!”
窈窈:“是。”
钱夫人又端起茶杯,她的手一滑,茶水在水杯里晃荡,倏地溢了出来!
她知道自己出糗了,把茶杯放下,又看向窈窈,心中既有担心,又有怒火——她该不会嘲笑自己吧?
但看窈窈垂着眼眸,盯着自己身前的地板,神色不动,俨然什么也没瞧见的样子。
钱夫人顿时安心了。
没多久,郭夫人带着儿媳、女儿与孙辈七八人,她们进了屋,齐声行礼问安:“夫人、少夫人。”
钱夫人赶紧免了礼节:“起吧。”
被钱夫人晾了好几日,郭夫人今日总算见到人,态度热络又真诚,叫孙辈一个个来给钱夫人、窈窈磕头。
两个五六岁的孩子,跪下行礼,钱夫人颔首请起。
堂上一时安静下来,干坐着也尴尬,郭夫人看向窈窈。
郭夫人和卢夫人是闺中旧友,依稀能从窈窈眉宇间,瞧见卢夫人年轻时候的样子,只是青出于蓝,面前女孩雪肤花貌,上党郡内,从未有这般好的颜色。
郭夫人同钱夫人夸赞:“昨日我见少夫人姿仪,惊为天人,正可与将军比肩。”
窈窈浅笑,带着几分新妇的羞意,恰到好处。
恭维话说完,郭夫人又问窈窈:“令堂如今可好?”
窈窈:“母亲一切都好,她也与我提过姨母,叫我来并州,伺候婆母之余,须得拜会姨母。”
郭夫人点点头,说起旧事,窈窈回应得不紧不慢,轻柔好听的语调,叫人春风拂面般,分外舒适。
几个儿媳的注意力,都被窈窈吸引,她们偶尔点到钱夫人,话题也十分合适。
钱夫人狠狠松一口气,以前她但凡和世家主母见面,就算没有闹得鸡飞狗跳,也难掩僵硬,只有这次,其乐融融,尽欢而散。
……
郭夫人辞别后,钱夫人心情甚好。
她看着窈窈,窈窈安静垂眸饮茶,她的安静不是死气,而是如温水熨帖,不知怎么,就顺眼了几分。
钱夫人再想起早上李缮说的事,她猜窈窈不清楚,清清嗓子,便说:“明日,你夫君就要押送胡虏北上,前往雁门郡。”
“你也一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