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姆盯着电光出现过的方位,忽然想起许言秋教他辨认哥窑开片时的神情。那人说“残缺亦是造化”,可当他试图触碰展柜里的宋瓷,许言秋扣住他手腕的力度分明带着他不懂的感情——就像此刻他隔着衣料按住左胸,生怕心跳震碎这具自欺的躯壳。
雨声又起,提姆将额头抵上温热的茶盏,任记忆如潮水漫过理智的堤坝。
那日火场,许言秋单臂擎着摇摇欲坠的药架,湿透的后襟紧贴脊柱,肌理起伏如哥谭湾暗涌的浪。他本该上前帮忙,双脚却像扎进青石板的葡萄藤——早在初见的背影里,就埋下了令他溃败的毒。
“德雷克总裁该是完美的人偶。”
提姆对着窗外的雨幕低语,呵出的白雾模糊了倒影中泛红的眼尾。西装革履是凯夫拉纤维外的第二重战甲,红罗宾面具则是烙在灵魂的封印。
可当许言秋用银针挑破他掌心的血泡,某种更尖锐的东西刺穿了所有伪装——不是疼痛,是那人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的影,比蝙蝠洞最幽深的隧道更令他眩晕。
书架暗格里藏着未送出的怀表,表盖内侧刻着装饰的星图。提姆总在深夜描摹那些星座连线,幻想能拼凑出命运仁慈的预示。
可每当他鼓起勇气走向悬壶居,总会被突如其来的警报拽回现实——就像那年等来的父母的噩耗。
有些渴望生来便带着诅咒,越是紧握越成掌心荆棘。
雨声中又混进几声闷雷,提姆怔怔望着外面,惊觉自己竟徒手捏碎了茶盏。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地毯上绽出暗红的花。
此刻他忽然明白,对许言秋的缄默何尝不是另一种自毁:宁肯让爱意在沉默中腐化成疤,也不敢赌一句“你是否也……”
警报红光突然响起,提姆在跃上窗台的瞬间回头望了一眼。雨幕中的房间像被泡散的墨迹,而他终于承认——自己不过是个在蝙蝠面具与西装革履间流浪的鬼魂,唯有许言秋碾药时的剪影,是穿透浓雾的引魂灯。
当凯夫拉纤维裹住最后一丝体温时,他放任自己想象:若当时在火场重伤,那人替他缝合伤口的手,是否会颤抖得比他此刻的心跳更剧烈?
雨幕中的哥谭只有高高低低错落的黑暗,提姆在楼宇间腾跃时,突然想起那个宿命的午后。许言秋转身,火光穿透亚麻衬衫勾勒出腰窝的凹陷——米开朗琪罗也难以绘出的精美曲线。
此刻追捕目标的喘息近在咫尺,提姆又看见许言秋碾药时低垂的脖颈。汗珠顺着脊椎滑进衣领的轨迹,比他今夜追踪的逃犯更难以捉摸。
当钩爪枪卡在生锈的消防梯上,他突然放任自己下坠——就像八岁那年从老宅阁楼跃下,只不过这次幻想接住他的不是稻草堆,而是那人永远妥帖挽起的袖口下,看似清癯却蕴着千钧力的臂弯。
许言秋调配药散时总说“剧毒亦是良药”,可他自己现在分明是饮鸩止渴的愚人——每个借口去悬壶居的时刻,都在用锋利的匕首将渴望雕刻得更深。
许言秋呢?他会不会也……会不会……
肯定不会吧。
许言秋这个人身上总有一种奇特的安心感,给身边的人提供依靠的同时也难以被动摇,像是无言的山峦,又怎么会因为微小的人类而有些许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