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好袋的油菜籽黝黑得如同刷了一层墨,散发出诱人的菜籽油特有的浓郁香味。
即便还没榨成油,那口感已在嘴里品尝过千百遍,这是独属于农户的幸福时刻。双手插入袋中,丝滑、柔嫩的触感令人心醉,他们没见过丝绸是什么样的,但想必最精美的丝绸抚摸起来也不如此刻的陶醉。
丛三老爷出门继续锄地,杏娘打算把最后一捆油菜杆铺好打了。公爹是个干活细致的人,宁肯剩了一捆单独抽打,也不愿堆得太厚怕拍打不干净。
早起天光乍现,应该是个好天气,剩了最后一点菜杆,杏娘想着省事干脆在草席上摊开。吃完早饭才要洗碗,天空突然阴沉下来,乌云压低没有一点亮光,婆媳俩急急忙忙卷了草席抬进堂屋。
过了片刻倾盆大雨猛然砸了下来,丛三老爷顶着湿透的草帽、衣裳冲进家。
“这雨下的可真大,说来就来。”
“可不是,早起还出了太阳,招呼都不打一声就下起雨来。”
下就下吧,正好在家歇一天。不成想下了一刻钟,雨竟慢慢停了,乌云也逐渐散去露出亮堂的天空,又过了半晌,太阳光重新照射大地,刚才被雨淋得湿透的路面转眼间晒得滚烫,仿佛之前的滚滚大雨只是假象。
俩婆媳又抬了草席摊开,晒到快晌午时杏娘拿出连枷拍打。
才打了一半,大太阳还明晃晃的挂在正当中呢,豆大的雨点子毫无预兆的落下来。恼得杏娘骂娘,这时也来不及收了,菜杆上都是水,草席也是湿的,就是抬进屋子,粘了雨水的菜籽也易霉坏。
干脆一鼓作气全打出来,太阳雨下不了多久,过一会雨停了继续晒。
杏娘憋着一口气继续拍打连枷,雨帘冲刷得眼睛都睁不开。等感觉都脱粒了,她几个跨步跑进大门,前脚刚踏上门槛,后脚雨就停了。
杏娘望着又恢复了平静的打谷场,呵呵冷笑:“作死的贼老天,专跟我过不去。”转过身回房换衣裳。
就像孩童唱的歌谣:出太阳,下白雨,下来下去没得雨。所幸剩下的这点菜杆是铺在草席子上的,油菜籽不会被雨水冲到地上,叉走湿透的杆子,晾晒一下午草席子也就干透了。
这事被英娘知道了好一顿嘲笑:“你们这些勤快人这次踢到铁板了吧,让你们一天都不休息,天天就知道忙、忙、忙,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接着又说起垄上的好几户人家今天都跟唱戏似得,搬进搬出的忙活,油菜籽不知掉了多少,全浪费了。他们这种懒人还占了便宜,收起来就懒得再摊开,正好不用瞎忙。
杏娘懒得理会她的嘲讽,她家的小鸡要破壳了,哪有时间搭理旁的事。
还是早上去猪圈给母鸡添加食水的时候发现的,黄色的小脑袋在母鸡身下探头探脑。有的羽毛已经干透,毛茸茸的,有的还是半干,浑身的毛贴着身体,趔趄着站不稳,颤颤巍巍地东倒西颠又躲进母鸡的翅膀下。
这些小鸡想必是晚间孵化出来的,还有一半的蛋没反应,母鸡依旧勤勤恳恳地蹲在鸡窝里不动。
杏娘心里乐开了花,过两天所有的小鸡就都破壳了,他们家再也不用花银子买鸡蛋,到了年底还有鸡肉吃,这世上再没有比这划算的买卖。
她欢喜的走去新搭建的鸡棚,拿着扫把里里外外清扫一遍,又给鸡窝里垫上干枯的稻草,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杏娘在这边笑歪了嘴,英娘在那边欲哭无泪。
她家的母鸡早跑得不见踪影,箩筐里别说小鸡了,连根鸡毛都找不到。
十几个鸡蛋静悄悄卧在那里,有的孵出了小鸡,但不知什么原因,蜷缩在破碎的蛋壳里没出来死了;有的蛋破了,蛋黄流到稻草上,染黄了一大片;有的无声无息立着,拿起来一摇晃,水流摇晃的声音传入耳内,显见是坏了。
杏娘看到英娘提着箩筐过来,欢喜招手:“总共十五枚种蛋,活了十三只小鸡,坏了两枚蛋,我厉害吧?云娘都说她坏的蛋比我多,你呢,破壳了几只小鸡?”
英娘面无表情把箩筐往她跟前一杵,杏娘兴冲冲低头去数。
“……嗯,你这全军覆灭,也算是天大的一件本事了。”
英娘扯动脸皮回她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