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英娘端饭碗过来碰个正着,一边在饭桌上大块朵硕,一边疯狂吐槽朱老爷子。
“今年的秧是老爷子下的,他老人家马前失蹄,那秧何止是长得牢固,简直是定在了原地。本来打算是五个人拔秧,四个人栽的,结果弄成了七个人拔秧,两个人栽,就这还跟不上,栽完要过去帮忙拔。”
她越说越激动,看来在家憋很了,“扯秧扯得我右手快废了,这也就是老爷子干的事,没人敢坑声,否则非得骂地头破血流不可。往常我们家人多,不说是最先收工的吧,那也差不了多少。今年可倒好,这条垄上的人都歇过一轮了,我们还在那可怜巴巴,吭哧吭哧的扯秧墩子,你们说气不气人?”
一番话说得众人憋笑,朱老爷子想必也是恼火的很,这几天老朱家氛围空前和谐,打鸡骂狗的声音消停了不少。
“开头就不顺,看来今年不好过啊!”她略带忧愁地叹息。
“胡说八道什么?”杏娘嗔她一眼,语带安慰,“人都有失手的时候,那些打战的将军也没有常胜的,忙完了就好,接下来好好歇一阵。”
英娘也就随口一说,发泄一通就扔在了脑后。
夜幕降临,大人、小孩洗漱干净上床,只有青叶固执地站在家门口望着河对岸的点点火光不肯挪动,屋里的灯火衬得她的身影格外萧条。
“你想都不用想,我是不可能让你去抓黄鳝的,你也不想想,那都是些半大的小伙子,你个豆丁似得女孩哪比得过他们,跌一跤到水里就完蛋了。”杏娘无情地粉碎她的希望,拽了她的胳膊往房里走。
青叶垂头丧气地坐在椅子上,又一次反抗失败。
丛孝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帮腔道:“就在河对岸的水田边找,也不远,要不让她试试,抓不到就死心了。”
“不行!”杏娘断然拒绝,“晚间水凉的很,女孩家家的冻坏了可怎么着,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吃。”
男人望着自家媳妇但笑不语,管教女儿有一套,轮到自个就耍赖。杏娘装作没看到他的眼神,把小儿子抱到床上。
青果一挨着床铺就如同挣脱了束缚的困兽,翻滚、跳跃满床撒野,嗷嗷叫着冲向老爹。丛孝一把接住小牛犊似的小儿子,陪他顶牛牛,张牙舞爪地玩妖怪吃小孩的游戏。
趁着男人陪儿子玩耍的间隙,杏娘带了女儿去洗漱,送她上床后回到房里。
小儿子已经趴在床里侧睡着了,男人不在房内,她刚想出去找找,房门被推开,丛孝抱着熟睡的青皮走了进来。
“明早就要走了,让老二跟我们睡吧,我也好久没跟大儿子亲香亲香了。”一边说着,一边把老二放在小儿子旁边。
比起胖嘟嘟的老幺,老二明显瘦弱不少,丛孝抚摸着他的脸疼惜地说道:“老二还是亏了身子,虚不受补,吃什么都不养人。等空闲了你去问问岳父他老人家,看看吃个什么调理下,不用担心银子,赚了钱不就是用来花的。”
“嗯!”杏娘轻声应下,走到陪嫁箱子前掏出底下的一包银子递给男人,“穷家富路,你这次去的又是人生地不熟的县城,不比走熟了的府城。多带些银子在身上,遇事能有个凑手。”
丛孝接过荷包倒出银子,正好是十两,显然是分家得的那笔钱。
他拨了一半放进钱袋,余下的递还给媳妇,“用不着那么多,何况就两天的路程,就是赶回来也快得很,等找到活计手头就活泛了。”
杏娘叹一口气,皱着眉忧愁地开口:“活计哪是那么好找的,要是这么容易,人人都跑出去打零工了,谁还愿意呆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靠天吃饭。”
当家的能在离家更近的县城干活,自然是比远在天边的府城好,可府城的活是做熟了的,他也算得上老人了,万事不用担心。换到一个新地方就不一样的,事事都要重新来过,要操心的地方何其多。
世上的事真是难以抉择,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不用担心。”丛孝双手搂了媳妇,安慰她,“泥瓦木工的活我都会,有手艺到哪都不怕,即便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时间长了总能找到门道。”
杏娘把头靠在男人肩上,轻言细语嘱咐他:“你这次过去不要着急,咱慢慢找,找不到也没关系,回来就是了,日子还长着呢,千万别饿了肚子。也不要去干那种苦力活,累坏了身子不值当。”
“你也要保重自个。”男人抚摸着媳妇的长发,“田里的收成算不了什么,那些农活想做就做,不想做就算了,咱家也不靠那几亩田养活。要紧的是照顾好自个跟几个孩子,其他的都是次要的,爹娘身子还硬朗,有什么事就找他们开口,不要自个扛着。”
夜渐深重,即将离别的小夫妻有说不完的担心,随着熄灭的烛火,压得低低的私语声慢慢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