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地上涕泗横流,过来抱大腿的卫侍郎,卫盛,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你是说?妖书案你冤枉,太子也无辜,罪魁祸首是魏络?你的证据在哪?你可知道,你从大理寺逃狱了?”
卫盛朝服松松垮垮地吊在身上,神态悲愤不已,从袖口中掏出一块魏姓腰牌双手奉上去,激愤地说,“圣上,您看,我绝对没有诬陷他,这是那天想杀我的杀手的物件,他是魏家的家奴,臣家中还有魏络给我的原稿,那都是我临摹他的,结果没想成,是他害我啊。”
“可能是看我在太子那得脸,生了嫉妒之心,圣上,您明鉴啊。臣冤枉,太子还被押在镇抚司,吃不饱穿不暖,这可是您亲定的东宫啊,臣心痛如绞。”
永德帝气的胡子都飞起来了,怒极反笑,转头看向卫瀛,“卫太卿,你和魏太傅想来不对付,你也这么看吗?”
卫瀛着绯红圆领袍朝服,手捧着玉笏,面上惊疑万分,对卫盛的立场有些怀疑,可没把他推出去已是万幸。
可怜魏络那匹夫,得替他背这个黑锅了,如今太子最要紧,大不了他进地牢先待一阵,他再把他弄出来,不过这事绝对和程淮之那厮有联系,谁让他非要管这个学生,这下好了,把自己送进去了,施恩反被仇报。
卫太卿眼观鼻鼻观心,看似公正地说道,“圣上,国不可一日无东宫啊,太子属实兢兢业业,只是这次确实唐突了些,可这也是爱臣如水的表现啊。可小惩。”
“至于这魏太傅,臣以为,他虽忠厚正值,却始终妖书案与他有关,不如即可入狱接受审查,他若有冤屈,定能沉冤得雪。”
程淮之在宫门口冷静自持地说道,“皇上,臣程淮之携敦王前来面圣。”
永德帝还带着怒气,冷哼一声道,“进来。”
程淮之一进殿就跪倒在地上,金线绣的膝澜磕在和地面的桐油金砖,把他的脸照的清晰可见,年轻,谨慎,内敛,这可能是众人见了他的观感。
可他这时直勾勾地盯着润如墨玉的金砖,心里第一反应是,他在掖庭时经常被大太监罚来擦大殿里的地砖,顺着一道道缝隙擦过去,不留一点尘灰,如今得到的权势地位都是他一点点擦出来的青云路。
永德帝为什么生气,他当然知道,卫盛还活着,就不能处罚太子,而是得放出来,他在怪他办事不力,可是他一个帝王,这么怕自己的儿子夺权杀父,可真是贻笑大方了,皇家啊,亲情这东西压根就不存在。
永德帝饶有兴致地转头问程淮之,“你怎么看魏络才是妖书案的主谋一推论?你觉得魏络应该入狱吗?”
此时大殿外,不知从何处卷来一片乌云一口吞了那太阳,天空刹那间透出股惨白的灰色,殿内瞬间暗了下来,乌云的阴影兜头罩住了他,程淮之一时间哑住了。
他袖口里的手死死攥紧,指甲陷进了肉里,先生他何罪之有?凭什么要当你们权势征伐的替罪羊?这天道还有公理不?程淮之维持着镇定说,“证据还不够确凿,直接入狱恐怕会损了忠臣们的心啊。”
说着,锋利的眼刀扔向了敦王,这就是他说的惊喜,还投诚呢,看他是脑子被钟撞了,拉先生下水?这就是他所谓的让太子手下陷入内斗?先生本来就是边缘人,能决定什么局势?
杏瑛要得知这个噩耗,会得多么地痛不欲生。
程淮之差点把一口银牙咬碎,这是他爬到司礼监掌印,东厂提督以来,第一次体会到无能为力的滋味,上一次还是他们程家被满门抄斩,敦王简直是个蠢货,他这下知道什么叫被自个搬起的石头砸了脚。
敦王脊背后突然生起一阵冷风,他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期待着他父皇能给出个公正的决断。
永德帝冷笑着,吩咐程淮之去草拟圣旨,立刻押魏太傅入地牢,接受大理寺的审查。
程淮之,始终挺直的脊梁像是弯了一些,怪他技不如人,怪他掉以轻心,让先生受此奇耻大辱,这些仇他得一点点地问他们讨回来。
八王虽然蠢了点,但他听话啊,他只需要一个听话的傀儡皇帝就够了,永德帝也已经活的够长了,他们朱家都是一个赛一个的长寿,也是一个比一个心狠,他得加快节奏了。
今日之辱,他将永不忘,心中恨意越浓,他嘴角的笑意越盛,似吃人的毒蛇正吐着舌信子。
槅扇门外,一位守门将士连滚带爬地朝着乾清宫而来,口中疾呼道,“圣上,卫礼小将军大破安南边境防线,现已经占领安南国都城,活捉了君主和一众朝臣,正等待您的令下。”
永德帝立时龙颜大悦,一扫刚才的沉闷,龙飞凤舞地写着封赏的圣旨,“赐予卫礼镇国大将军的头衔,官阶再升两级,追加黄金万两,和一座京城西的将军府。
镇国将军卫礼,即刻带着安南国的俘虏回城,不得烧杀抢掠,残害沿途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