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
他开口道,在呼啸的风中被吞没,明明很大声,可那两人却像是什么都听不到似的。
“眠!给我回来,我不需要你帮我!”
“回来听到没有!”
前方的景象开始扭曲,他不断的奔跑,却不论如何都够不到。
画面转变,血液侵染,一声声的鞭挞,嘶吼,痛苦的哭喊充斥着双耳。
女人毫不避讳,张狂的大笑,她看着地上匍匐的少年,兴奋发喘着粗气。
“如何,是不是后悔了?”
“若是你现在将你那个好兄弟叫来,我就放过你,可好?”
“不,不要。”
眠不答应,他死死的拽着女人的裤腿,布满伤痕的脸上满眼泪水,他的样貌被看到,此生只能跟定这人,他不能再放任对方对妄下手。
“不可以,我可以,我还可以坚持。”
“就快结束了,就快结束了……”
一遍又一遍,一天又一天,在这虚无的空间内,一幅幅的画面,唯有眠的影像,每周,每次,每日,被不断的折磨,却都强撑着一口气,等一切结束后将伤口打理好,绷带一层层的缠绕,血液渗出,疼的每晚发颤。
可即便如此,在他的面前,也佯装无事。
杀了她。
杀了她,只要杀了她,他们就能自由。
妄伸出了手,一把抓住了那个女人的脖子。
明明无比瘦小的身躯,却将比自己大了一倍的女人举起。
耳边有人呼喊,叫骂,无数的双手伸向他,抓着他的衣衫身躯,一把把的把他往下扯。
“你要再一次杀了她吗!”
“这可是滔天大罪!”
“你害死了自己的母亲!你还想要害死别人吗?!”
“真正该死的人,是你!”
“妄!你可知你为何叫妄!”
“亡女,你是灾星,你害死了自己的母亲!你不可贪图妄念!你是罪恶的本身!你本该在降生的那一刻就死掉!”
“妄,不要,我们不能对女人出手。”
“我没关系的,你松开,不要一错再错。”
妄的身体不住的颤抖,这些话语,他曾经听过无数遍。
他不在意不在乎,他只想好好地活着。
他回头看向眠。
瘦弱满是伤痕的少年两行血泪从空洞的双眼中不断流淌,直直的与之对视。
“什么是错,什么是对?”
“我们也是人,我们也想好好地活着,可为什么非要选择妥协。”
“眠,我不认命。”
眠愣住了,呆呆地张着嘴,看着那双如月如星辰般的银灰色眼眸,亮的惊人。
不可以,凭什么只有你一人脱离苦海!
凭什么只有你一人,可以走出这大山!
“那我呢?我为了你,付出了我的一生,难道你要丢下我一个人吗?!”
妄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回应。
这不是他要求的,可眠的付出,确实如此。
手腕被抓住,人开始沉沦,眠的嘴咧开,灿烂而又狰狞的笑意爬上脸颊。
是了,是这样的,我们应该一起,我们是朋友,是兄弟,是我帮了你,你不能走。
黑暗将他吞噬,这是他多年的心魔,是他无法放手的罪恶。
他,不该活着。
“妄!”
突然,细弱的牵引从手腕传来。
黑暗之中一根透明的丝线格外的显眼,明明早就消失了的,可在这浓烈的黑中,纤细的仿佛看不清的丝线便成了唯一的光源。
“妄,醒醒!听到没有,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丝线在震颤,手腕被拉扯的都有些许的发疼。
妄缓缓地睁开眼,看着那根丝线没有回应。
怪不得,总觉得手腕上有什么东西在。
是谁在叫他,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女人,恶心,不要过来!
“妄!醒醒,你在不醒我扯你面纱了啊!”
外界时间并没有过去太久,留下的牵引丝颜色变淡之后白书甜就察觉到了不对。
没多耽搁,手头的事情赶忙丢下就往回赶。
而一回来,就看到了鬼离与那南星道人打的不可开交,四周都被破坏,地脉震动矩裂,唯有一团黑雾浓稠,而丝线的尽头便是那里。
白书甜急忙靠近,伸手要去掏,可这黑雾却随着她的胳膊弥漫,试图将她也拉入其中。
抬手挥笔,山海笔月石荧光流转,想破开这黑雾。
“醒醒,你在不醒,我真的要动手了!”
手指触碰到了妄的胳膊,明明平日看着并不壮的胳膊,竟需要她两只手才可以握住。
没有支撑点,以笔画石,一颗大石头落地,抵着拉人。
“妄!小狗!黄花大闺女!你醒醒听到没有!”
这边的动静很快引来了鬼离二人的关注,南星道人在看清来人后一愣,鬼离抓住机会就是一脚。
“该死!你怎么出来的!”
那阵法没人可以逃脱,就连金丹期都只能待在里面生生供给,她一个不过刚筑基的小丫头,怎么从里面出来的!?
鬼离嗤笑:“你管的到宽,这个时候还敢走神,是活腻歪了吗?”
“你!滚开!”
南星道人气急,想抽出手去对付白书甜,但却完全没有空隙。
明明这么久下来,鬼离的鬼气早该消耗殆尽才对!为什么还能坚持这么久,还愈有越来越强的势头!
“我先解决了你再去处理那个小丫头片子!想在我的百态人生中脱离,哪儿有那么简单!”
“他会经历曾经所经历的一切,然后过完普通人的一生,生老病,直到死为止!”
他的道,是人道,人之道,便是无尽轮回。
曾经,现在,以后,他会经历一遍自己普通且并未踏入仙途的一生,直至死亡。
白书甜也听到了,别人的道法如何,她并不了解,但她知道,不能再继续放任妄沉沦下去了。
回头,看向鬼离喊了声:“前辈!辛苦在坚持一阵,我马上来!”
说完一头便扎了进去,将自己也淹没在那黑雾之中。
“哎?!”
鬼离愣住了,不是,他也快不行了啊!
有没有人管管他啊,这可是苦海范围之内,他能坚持这么久,要不是靠着本源早就完蛋了啊!
但,想这么多也无用,毕竟这里也就剩下他们两人了。
摩拳擦掌,鬼离的目光变的更沉。
“来吧,老小子,看看今日是你死,还是我活!”
又是好几年过去。
曾经耳边出现过的声音仿佛只是幻觉而已。
妄长大了,十六岁的年纪,正是婚配适龄阶段。
在这里,女子十八婚配,男子十六即可。
因为眠早就与那女子定下了约定,所以在七日后,便是他们二人之间的婚礼。
这场婚礼没有受到所有人的祝福,可身为男子,被看到了面容,便已经没有反驳的余地。
他的命运已经注定,而妄,也快了。
婚礼的当天,难得的热闹,即便是假装,人人脸上也都饱含笑意,说着讨巧的话,祝福着这对新人。
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与一位正值草季的少年。
妄端坐在桌前,身旁坐着一位少女,少女很强壮,面容也很俊美,十八岁的适婚年龄,母亲是长老,父亲也备受宠爱,可以说是家境不错也是诸多男子欢喜的对象。
但她,偏偏喜欢他。
一双金色的眼眸温柔,给他碗中夹了一筷子肉,温声道:“吃点吧,看你今日一天兴致不高,是朋友成婚了不开心吗?”
妄没回,明明对方的条件极好,被她喜欢,是所有男子都嫉妒羡慕的事情。
可他,提不起性质,少女的脸有几分熟悉,却又觉得不该是这样。
少女没得到回复也不恼,只是笑着继续安慰:“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吧,我拜托了我的母亲去找过她,叮嘱过的,而且之后我也会多多关注,定然不会让你的朋友出事。”
一只手探了上来,隔着薄薄的布料握住了妄的手。
他皱了皱眉,下意识的想抽回。
“我们到时候成婚后,就住在他们隔壁如何?这样的话你也能看着点,是不是会放心很多?”
妄停了动作,这女子对他很好,几年下来一如既往,是他这个害死自己母亲的男子,最好的归属。
是该这样的。
所有人都是这么觉得,她甚至连他的朋友,也很关注。
“好……”
他应下,选择了妥协。
女子眼中顿时绽放出绚烂的花,面上是怎么都掩饰不了的高兴。
婚礼进行的很快,目送着她们二人进入了洞房,随意的吃了两口,大家便都散了,不去打扰这两位新婚之夜。
外面夜色已至,皎洁的月光照应着大地,女子的手一直没有松开,紧紧地握着妄的手。
他们两人缓缓地走着,因为未婚,所以妄还与其他男子居住在一起。
路很长,步伐也很慢,慢到四周无人,人烟散去,才肉眼可见的看到了目的地。
妄停了下来,看向女子道:“我到了,就送到这里吧,谢谢你。”
“你我之间,不用言谢。”女子不愿松手,她恋恋不舍的看着妄,试探道:“我,可以看看你的脸吗?当然,我知道这有些冒犯,但我一直很喜欢你,喜欢你的安静,你的坚韧,我想娶你,婚礼的时间我都想好了。只是,你太优秀,我怕有别的女子,也会与我抢你。”
“只要被看了脸,你我之间,就没有什么能阻挡的了。”
女子的个子并不高,她踮起脚,那双眼格外的真诚。
妄与她对视,张了张口。
“抱歉……”
他,并不想答应。
他的脸似乎早就被一人看到过了,就算是眼前的女子看到了又如何。
而且,他也并不想,让她看。
“没关系,是我孟浪了。”
女子苦笑了下,松开握着他的手,佯装不在意的摆摆手。
她抬手撩了一把耳边的发,一双金色眸子格外深情:“那,你回去吧,我们,明天再见?”
妄点点头,毫不留恋的转身。
下一刻,一只手伸了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腕。
一切都发生的突然,他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顺着转身,另一只手直接伸向了他脸上的面罩。
“?!”
“你干什么?”
手指仅仅距离面纱不过一毫米的距离,不知从哪儿白皙到发光的肌肤出现在妄的眼前,那手纤细,稚嫩,不似这里的女子,手指总是干裂且粗糙。
从未见过的少女,一身装扮着实过火,她那瘦小的手抓着女子的手,将她牢牢地定在了他的面前。
白书甜一落地,就看到了有人要掀妄的面罩。
深知这东西对他有多重要,她没有半点犹豫急忙阻拦。
好不容易通过牵引丝进入了他的幻境,这里到底有谁在啊,为什么一直不清醒。
“你是谁?!”
女子冷了脸,森寒的看着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女人。
样貌穿着,都不像是村里人。
白书甜没理会对方,而是看向妄道:“你还好吧?”
“我,没事。”
妄也就是刚开始时被吓了一跳,他更在意的,是这位突然出现的女子。
陌生却又熟悉,穿着大胆,让他不敢直视,可视线却又莫名的舍不得挪开。
“你谁啊你!”
女子被忽视,整个人的脸都气的涨红了。
原本,她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就可以看到他的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