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转身朝傅宗良走去,随口问道:“我找谁批准这事?你们这儿的师长?”
傅宗良笑了笑:“当然是廖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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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林安并不知道,FAC(前进空中管制官)在现代战争中是一个极其重要的角色。
精准的空袭可以决定一场战役的胜负,甚至影响整个战局的走向。在1939年的波兰战役和1940年德国横扫法国的战役中,德国的空地协同战术(Blitzkrieg,闪电战)之所以能轻易突破盟军防线,正是因为其空袭精准,地面部队能够迅速呼叫空军,对目标进行定点摧毁。然而,在敦刻尔克大撤退(1940年)中,德军的空袭由于坐标指引混乱,误炸了许多自己人,而英军撤退过程中也因无法精准引导空袭,导致本可以歼灭的德军装甲部队得以生还。
到了太平洋战场,美军也逐渐意识到精准火力引导的重要性。1942年的瓜岛战役(瓜达尔卡纳尔战役)中,美军在初期缺乏有效的FAC系统,导致多次空袭因情报错误炸错目标,甚至误伤友军。只有等到战役后期,美军逐步完善FAC体系,空地协同作战的效率才大幅提升。
在二战时期,FAC仍是一个稀缺的岗位,真正受过系统训练的人凤毛麟角。飞虎队的空袭,大多数时候都是提前规划的侦察和战术轰炸,只有在战况极端紧张、战区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才会临时接受地面部队的呼叫。
能够有一个可靠的FAC,对部队来说,至关重要。
在整个新22师,甚至整个第五军,林安或许是唯一一个适合成为 FAC(前进空中管制官)的人。
首先,是她的战场经验。新22师里,哪怕是最资深的团级军官,也极少有与空军协同作战的经历,更遑论指引美军战机执行空袭。可林安不同,她长期在军部参与战术布置,不仅熟悉地面战术,更能精准理解美军的作战逻辑和指挥体系。她翻译过无数美军作战手册,熟知空袭流程、术语规则,甚至比许多军官都更清楚美军飞行员在战场上最需要的情报是什么。这使得她不仅仅是个翻译,更是连接地面与空军的关键纽带。
其次,是她的数学和地图测绘能力。大多数军官可以凭借经验判断战局,但在炮火纷飞的前线,要精准测算坐标、进行角度换算,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少之又少。而林安曾在印缅马考察团参与地图编制,在军部协助战术部署,在新22师的战场上亲自测绘地形,她比许多人更懂地形如何影响战斗。再加上她在清华大学(西南联大)机械工程学的数学训练,她对角度、测距、坐标转换的理解远超常人,能将地图上的数据直接转化为精准的战场指引。
然后,是流利的英语。FAC 需要在高强度战斗环境下,用无线电与美军飞行员精准沟通,不仅要表达清晰,更要在混乱中迅速作出正确判断。普通军官的英语有限,即便能进行基本交流,也难以达到战术级别的指挥能力。但林安长期担任军部翻译,甚至能直接整理战术文件,她的英语能力已经远远超过普通军官。
最重要的是,能同时具备这些条件的人,根本不会出现在前线。
战术布置需要军校培养,数学能力需要系统训练,英语流利往往意味着有海外留学经历。而具备这些条件的人,肩上至少挂着校级乃至将级军衔,他们的职责是待在指挥部运筹帷幄,而不是在战壕里奔波。
如果不是林安,恐怕第五军永远不会有自己的 FAC——因为从未有人想过,这样的角色会出现在中国军队的前线。
她的勇敢和闯劲,让她敢于开口,让她在正确的时间出现在正确的地点。
穿越的经历并没有赋予她什么超越时代的知识,她知道自己无法用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战术、科技去改变战局。但它带给了她对所有人一视同仁的态度,和满脑子的 leadership principles。她骨子里相信,每个人都该有发声的机会,决策应该基于精准的信息,而不是单纯的权威。这种思维让她在军部敢于提出战术建议,让她在会议上敢于顶撞史迪威,也让她在前线,看着摩根指挥空袭时,毫不犹豫地问出那句——“我能学吗?”
谁知道呢?也许,价值观也是超越时代的知识。
一颗被下放的明珠,恰好落在最需要它的地方。
廖耀湘看着这一幕,心里不禁涌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这小姑娘,脾气一点没改啊。
本来,她是因为在军部顶撞史迪威,被杜长官下放到新22师。换做一般人,早就收敛了脾气,安分守己地听命行事,等风头过去再谋出路。可林安呢?她被送到前线后,不仅没有低调行事,反而……又冲动了。
这一次,她冲动地想成为FAC。
廖耀湘看着她眼里的激动和兴奋,忽然觉得有些熟悉——自己年轻时,好像也是这样。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指挥部队的时候,那种沸腾的血气,那种对战场的渴望,那种迫不及待想要证明自己的冲劲。林安眼里的光,和他当年一样——甚至比许多年轻军官都更坚定。
这就是军人骨子里的战斗意志,藏不住的。
他心里叹了口气,嘴上却只是轻飘飘地说:“你这丫头,怎么老是惹事?”
林安无措,挠挠头:“廖长官,我哪惹事了?”
廖耀湘哼了一声,盯着她看了片刻,最终无奈地笑了一下:“随你折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