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滇缅公路沿线,春雨初歇,空气清新,山间的植被在雨水的滋润下愈发苍翠。车队一路颠簸,从腊戍出发,沿着熟悉的滇缅公路向云南进发。尽管路况依旧崎岖,但比起三个月前,他们的旅程已然轻松许多——滇缅铁路,终于通车了。
当车队抵达云南安宁时,所有人都看见了那条崭新的铁路线。蒸汽机车的轰鸣声在群山之间回荡,一节节车厢沿着蜿蜒的铁轨缓缓驶向昆明,黑色的煤烟在空中盘旋,宣告着中国战时基础建设的巨大成就。
“真的修通了!”张妙妙惊喜地看着远处的火车,兴奋地抓住林安的手臂,“我们一月离开时,这铁路还只是刚刚开工,现在居然已经可以通车了!”
“是啊。”林安望着那条铁路,心头一阵感慨,“三个月,铁路就铺设完毕,国人真的太了不起了。”
滇缅铁路的修建,是中国在抗战期间的一项壮举。
1940年底,滇缅公路成为中国与外界联系的唯一生命线,但公路运输效率有限,且极易受到天气和日军空袭的影响。为了提高运输能力,国民政府决定修建从昆明至缅甸腊戍的铁路,连接英属缅甸的铁路网。然而,英方出于对华政策的迟疑,始终未能提供实质性支持,最终,这条铁路只能由中国人自己修建。
1941年1月,铁路刚刚开工,而短短三个月后,这条铁路就贯通了云南段。
这是中国人在最困难的时候,依靠自己的双手筑起的一条通往国际的生存之路。在战火之中,铁路、桥梁、公路不仅仅是运输工具,更是中国民族求生存、求独立的象征。
列车驶过,汽笛声长鸣,车队里的所有人都停下来看着远去的车厢,眼里满是骄傲和感慨。
“这下好了,”郭兴豪感叹,“以后从昆明运送物资到缅甸,会比以前快多了。”
“对啊。”查良铮笑着说,“以后再也不用全靠汽车运输,火车比卡车快多了,还更安全。”
林蔚看着远处的铁路,点了点头,语气难得带着一丝欣慰:“不容易,真的不容易。”
商震上将也微微一笑,语气坚定:“但这只是开始,战争还远没有结束,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他们即将乘坐火车返回昆明,然而,铁路的通车不仅仅带来了便利,也带来了另一种景象。
火车缓缓驶入安宁站,车站广场上熙熙攘攘,许多商人、挑夫、军人来来往往,一派繁忙的景象。然而,林安很快注意到,这里的商铺里,居然摆满了大量的美援物资——牛肉罐头、美国面粉、药品、军毯,甚至连汽油桶都堆放在街角,被人论斤出售。
她皱起眉头,拉了拉张妙妙的袖子,示意她看过去。
张妙妙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顿时也皱起了眉:“这些东西……不应该是给前线的吗?”
“当然应该。”郭兴豪低声道,“但你们也知道,这些物资有一部分从来没有真正到达前线。”
他们几个人相互对视,心里都明白——美援物资的倒卖问题,并不是一天两天了。
自从美国开始援助中国,各种军需物资源源不断地运往昆明,再通过滇缅公路进入战区。可是在运输过程中,总有一些物资莫名“流失”,最终出现在黑市里,成为商人、官僚、投机分子牟利的商品。
“有些人啊,”查良铮冷笑了一声,“打仗打得越久,他们挣的钱就越多。”
林安心里不是滋味。一边是千千万万的普通中国人在战场上拼死抵抗,一边却是有人利用战争发家致富。
而就在他们观察的时候,刘耀汉的身影出现在车站的角落里。
他正和几个穿长衫的商人交谈着,手里拿着一张单据,旁边的工人正在往一辆卡车上装箱,车厢里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几箱美制罐头和药品的字样。
林安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物资进出口”。
这几个月以来,她就隐隐察觉到刘秘书在物资调配上的“灵活性”。如今,他的身影出现在这里,几乎已经是最清楚不过的答案。
林方矩也注意到了这一幕,低声道:“假如我没看错,那辆卡车应该不会开去前线。”
林安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她知道,在这个乱世里,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坚守底线。战争不仅是枪炮声的较量,也是权力、利益、人性的考验。
可她同样知道,自己无能为力。
昆明的四月,阳光和煦,滇池湖面波光粼粼,远山层峦叠嶂,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青草的清新气息。滇缅铁路的通车使得城市更加繁忙,街头商贩的吆喝声与军营中的号角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战争的阴影尚未完全笼罩,而城市的生活依旧如常。
林安和翻译组的成员们被正式调入军事委员会驻滇参谋团,担任军事情报和地图测绘工作,并被授予少尉军衔,正式成为军官。
驻滇参谋团的团长是侯腾上校,他们在考察团时便已熟识。侯腾是参谋本部派来的高级情报官,过去长期在外驻武官处工作,思维缜密,待人温和,但做事十分严谨。他的办公室位于参谋团大楼的二楼,窗前摆着一张大地图,时常用红蓝两色的旗帜标注战线的推进情况。
“欢迎你们。”侯腾在他们到任的第一天微笑着说道,“驻滇参谋团的主要任务,是为滇缅战区的作战提供参谋支持,情报分析,以及最重要的——通讯保障。”
林安很快发现,驻滇参谋团的重要性远超她的想象。
昆明的参谋团大楼里,有一间规模不小的电台室,墙壁上挂满了电报纸带,地上堆放着一排排备用电池。林安无意间注意到,这台电台比普通电台的功率要大得多——它是全中国仅有的五台1000瓦特电台之一,每一周就要更换一次电池。
侯腾上校偶尔会亲自监控重要战区的通讯情况,而前线的许多电报往往是通过这台电台转发的,因为前线呼不到重庆,他们是前线与重庆之间最重要的桥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