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没电了,烫得惊人。郑明昊拿出充电器,刚准备插上,就被李桃溪劈手抢过去。
李桃溪气呼呼地瞪着他。郑明昊自知理亏,不吭声地低下头。
“面来啰——”
当家的嬢嬢端上来两海碗的素椒杂酱面,一旋身,又搁上一碟晶莹的红糖凉糕。
郑明昊下意识摸摸鼻子,抄起筷子使劲和面,将底下的红油翻匀,花椒的香气一时晕开。
李桃溪饿极了,先大吃一口吞下肚,才腾出嘴来说他。
“是你叫我带你去兴彩家一起学习的,你怎么去了就挑别人毛病呢?去之前也保证好不惹事的,但是你——你现在让我怎么做人?”
李桃溪咬爆一颗花椒,麻得一激灵,赶紧去挖了勺红糖凉糕缓缓。
郑明昊小声辩解,“我又没说蒲兴彩的不是……”
李桃溪眉毛一横,郑明昊的头又低下去。
“你还好意思说!你对人家陶若轻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你们以前一个竞赛社上过课的,人家那么礼貌给你打招呼,你装什么酷啊?你不是摆明了看不起人家嘛!我要被你气死了!”
李桃溪说着,一口气喝完了杯子里的酸梅汤。郑明昊狗腿地给她倒满,让她消气。
“我没有看不起他。竞赛社那么多人,我也记不清楚啊。再说了,你知道的,我高一翘课了一段时间,本来也没怎么去……”
郑明昊见有戏,继续认真解释。
“我只是觉得这个人……”郑明昊词穷了,挣扎着挤出几个字来,“这个人给人感觉很瘆人。”
李桃溪从面碗里抬起头,满脸疑惑。
“你在说什么啊……”
“就是,唉,就是很奇怪的感觉,”郑明昊烦得面都吃不下了,“不知道这个人心里琢磨着什么,让人害怕。你说你,之前不是喜欢林同学那样的文艺人吗?你现在转变怎么这么大啊?你要不还是换个人喜欢吧,这人根本不适合你。”
李桃溪皱着眉头,露出不悦。她的眼神难得严厉和失望,让郑明昊心一惊,真的慌乱起来。
“你根本就不了解人家,为什么以貌取人呢?郑明昊你不是这样的啊,你对陶若轻恶意也太大了。”
“而且,”李桃溪情绪一激动,就满脸通红,眼睛也变得湿润,“我说的是我欣赏人家。我觉得他是一个很优秀的人。我从来就没有期望人家能够喜欢我,我知道他有喜欢的人了,他和兴彩才相配,他们两个人才有共同话题说,我就是……你管我!”
李桃溪泪失|禁,眼泪成串簌簌掉。
“我就是很没用嘛,就非得找个人来喜欢,好像这样人家眼里也会有我的一席之地一样。但其实人家只是对我稍微好一点而已……”
郑明昊慌乱地递纸。
“我没有说你的意思,别哭呀,我错了,我嘴臭,我真的不是在说你。你喜欢谁都相配啊,只要你喜欢。”
李桃溪好了点,擦干眼泪瞥他一眼。
“而且我觉得这个人应该并不是喜欢蒲兴彩,”郑明昊回想起他的眼神,凑近了告诉李桃溪,“他在看别人眼睛里自己的样子,他喜欢的应该只是……”
郑明昊看见李桃溪的脸色又沉下去,赶紧刹住嘴。
“一切只是我不成熟的主观臆测,没有任何事实根据,我错了,我嘴贱,我再也不说了。别气了,你还想吃什么都算我的!”
李桃溪哼了一声,“你不是没什么零花钱了吗?”
“反正也不够买游戏机和手机,用来吃东西绰绰有余。说吧,想吃点啥?”
李桃溪擦干净嘴,施施然往外走。郑明昊上道地当拎包小弟跟上去。
“我要吃炸年糕、红豆双皮奶、香菜牛肉冒菜、豆花火锅、凉拌折耳根……”
李桃溪报起菜名滔滔不绝,神采飞扬。郑明昊看着她阳光下的侧脸,不自觉地笑。
李桃溪心情彻底好了,撑开自己的苹果遮阳伞。她这人一贯这样,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郑明昊懒洋洋地站在伞下,在烧得滚烫的站牌边等车,难得觉得内心获得了短暂的宁静。
“你看那边,”李桃溪使劲晃了他几下,指向对街,“开了家新店,绵绵冰诶!刚刚的不算,我还要加绵绵冰。我们一起去,可以点两个味道的……”
李桃溪拒绝不了甜品,脑子里很快充满各式各样的绵绵冰。整个人光靠幻想就能忍耐过三伏天的干热。
然而,暑假到来的时候,他们并没能一块吃遍美食街。
蒲兴彩走得很匆忙。兴许是在国外还有很多事情忙,她一时间没有了音讯。至于陶若轻也没什么消息,他的一切发言都停留在了兴彩离开的那天。
就连郑明昊也忙得没时间着家。郑叔叔回来了一趟,但很快又走了。李桃溪偶然在小区撞见他,只打了个招呼,就被腾起的车尾气熏得够呛。
那之后,郑明昊奔波于家和学校,李桃溪不好打扰他备战竞赛,索性忘了一起出去吃饭的事情。
李桃溪难过了一阵子,在铺子里给妈妈打下手,回来一个人写两笔暑假作业,便不知该做些什么,百无聊赖地在屋子里发神。偶尔出去自己找吃的,她用因为太热没有多久就又折回来吹空调,最后还是觉得在家挺尸看电视剧最自在。然而看久了还是无聊。
别人都有很喜欢或者必须要的事情,然而她却什么都无所谓,因而也得更加费劲地消磨寂寞。
好在因为铺子里忙,她怕妈妈太辛苦,自己开始做饭。每天都做点不一样的,厨艺忽高忽低,成品忽好忽坏,跟开盲盒似的,倒也有点意思。
唯一麻烦的事情就是她掌握不好量,经常做得太多。李桃溪偶尔给郑明昊打电话,他也很少过来,据说是忙着集训。
所以林阿姨找过来的时候,李桃溪讶异于郑明昊这几天其实一直在家。
“可是他不是说在集训吗?”
这样的事情以前从来没有过。郑明昊一向不屑于撒谎,嘴皮一磕碰就先让别人心梗。
李桃溪回想起他提起集训时的低气压和沉默,感到不安起来。她原以为他只是考前综合症,过段时间就好了,但实际上……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林阿姨那么要强的人,此刻不停地抹着泪,“他小时候很乖的,从来不让我们操心。都是我跟他爸太忙了没注意他,他现在打不了游戏,就说自己生病了在家躺着,也不说话……”
李桃溪想起他越来越重的黑眼圈,还有盯着豪车远去时令人发毛的眼神。她抿紧了嘴,感到一阵愧疚。
为什么那个时候没有继续问下去呢?
“明明过了校内选拔,该认真准备开学的联赛了,他现在这样怎么参加呀!都怪我,我把孩子养废了,他现在也不愿意听我的话……”
林惠淑一边说一边发抖。她的焦虑蔓延出来,波及周围的人。李桃溪的精神努力挣扎上浮,避免溺亡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