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洛泱这个姑姑,洛淅没什么太大的印象,记忆中也只有洛旻凯是清晰熟悉的亲戚,洛泱和他另外几个表叔表姑一样,都藏在洛家盛大辉煌的剧场幕后,只在最重要的那几个日子出来露个面。
洛淅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应该是满月或者抓周,外婆和翠奶奶都说他这两个日子办得声势浩大,洛家上下都要出席,和洛家交好的其余豪门也都来了不少人,俨然是一场暗流涌动的社交盛宴。洛泱极有可能是在满月宴上才第一次见到洛淅,算起来她那时候大概只有二十来岁,正是野心勃勃的年纪,刚从国外回来,跟在洛旻廷身边进公司试水。
洛淅是不记得她长什么样的,也不了解她的为人和行事风格,只能隐隐凭借直觉和这些年收集来的信息,猜测这个姑姑能与他结盟。
洛泱给洛淅定好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她虽然嘴上说着好奇,但挂断电话后也没再找洛淅说过话,全然将洛淅晾在一边,看起来似乎完全不在乎的样子。这种态度让洛淅隐约有些心慌,他将陈锦留下的小骨头攥在手心,没过多久又觉得心不安,把骨头塞进病号服里,紧紧贴着自己的心脏,用力压紧。
柔软的棉花用力挤压也会留下痕迹,洛淅看着手机里和陈锦的聊天记录,昨晚陈锦发来的消息他还没有回复,现在他想再多听听陈锦说话,陈锦却也不再给他发消息了。
距离他跟陈锦吵架过了有一天吗?洛淅感受不到,他只觉得没有陈锦陪在身边,时间都过得无比漫长,只有握紧那只骨头玩具时,才能感受到自己正跳动的心脏,让自己稍稍安心片刻。
“陈锦,你会讨厌我吗?”洛淅摸着骨头,小声说,“我有点后悔了。为什么你不在我身边,我会这么难过呢?明明之前我很讨厌有人插手我的生活……”
他感到无措,莨源的生活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他的思维方式,即使他固守曾经的行事准则,也无法控制自己已然与曾经不同的思绪。他赶走陈锦时整个人混乱无比,说出的话也没经过大脑思考。一方面同洛旻凯的见面让他的怒气冲破理智,另一方面自己无意识地踏出曾设定的底线,这种行为让他感到无比惶恐不安。
更重要的是,他如今才意识到,自己全然接受陈锦的坦然相对、接受陈锦热忱的真心,在享受这一切时,他从没想过朝陈锦释放等量的真心,他永远在隐藏,总是下意识的欺瞒。在陈锦抱着他亲吻的那天,他就已经想到过今天可能会出现的争端,于是从不肯说一句感情上的真心话。
可是他现下回想,一遍遍问自己:你那时候不开心吗?
得到的答案永远是肯定的。他很高兴自己的世界里出现陈锦这样的人,如同一抹晨曦,冲破他阴暗潮湿的苔藓世界。所以他接受陈锦的亲吻、拥抱、牵手和爱,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也爱着陈锦,所以身体的本能才允许陈锦的触碰。
也是因为有了陈锦,他才连带着允许罗山椽的靠近、允许晴晴的打趣、允许莨源发生的一切不美好的事在心中慢慢化为流沙,只当它们是拂身而过的尘土。
住院的这几天,他并不总是和外婆待在一起,独处的时候感到孤寂,就把跟陈锦在一起的每一天都翻出来重新回味,然而总紧握着手机,却迟迟不敢给陈锦发去消息。他脱口而出的话太过伤人,即使后知后觉的后悔,他也没有脸再去找陈锦和好,于是只能这样默默缩在角落,像个幼稚的可怜虫,自己弄丢了珍宝又没有勇气把他追回。
直到出院后,洛淅简单把自己收拾得干净体面,踏上去见洛泱的那条路时,他才浅浅将自己从名为“陈锦”的漩涡中拔出,开始专心应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交锋。
他离开洛家太久太久,没有金钱地位人脉这些东西的辅助,能得到的信息少之又少。他的眼界虽谈不上多开阔,但至少在洛泱面前,他不能表现的像个懵懂无知的孩童一般。
没有人会和孩子合作谋利,尤其是曾经也野心勃勃的洛泱。
身为洛旻廷的小妹,她从洛家不受宠的小女儿一路走到最高控股超过50%的独裁者,她的手段不会比洛家任何一个人少,只是她吃过大亏,这些年收敛了些锋芒,但也远远不是洛淅能随意利用指挥的。
洛淅此番前来,一是试探,二是抛出结盟的橄榄枝,但并不会真的立刻跟洛泱合谋朝洛旻凯发难。说到底他现在能给予洛泱的助力只有一个洛旻廷儿子的身份,洛泱不见得能看得上。
总之,得先见上面,才能知道洛泱究竟是什么想法。
洛淅非常期待和洛泱的见面,他甚至有些激动,向洛旻凯宣战迫在眉睫,他绝不会允许自己有任何失误。
然而真正见到洛泱时,他发觉这人和他想象中截然相反。洛泱染着极鲜艳的红发,从头顶至发尾每一根发丝都是刺眼夺目的红色,她穿着简单的运动上衣,靠在门框边居高临下地打量着门台前的洛淅。
洛淅坦然自若地朝她微微一笑,如春风拂面、柳枝抽芽般和煦的微笑,向洛泱传达出交好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