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再犯职业病跟我咬文嚼字。”阿初条件反射似的开口阻拦,随后又道,“我昨天收拾东西时不小心看到了你的身份证,很不幸地通知你,我比你大三个月,所以我的用词没问题,解释完毕。”
“我没有要咬文嚼字,只是在回味,那些形容词听起来蛮温情,我很高兴我们同龄。”秋水疼惜地看着面前小心翼翼解释的阿初。
秋水知道一定是自己从前那段关于奴性与母性的言论深深伤害了阿初,她才会下意识地对前一刻的场景产生那么大的反应,如同一个总是挨打的孩子见别人抬手会立即缩着肩膀躲避。
“我三年前刚到青城时对这里人总是随口将别人称作孩子感觉很不适应,印象里这个称谓在我的家乡云城只适合于十几岁以下的孩童,青城人却很不一样。
那些叔叔阿姨与只比我大几岁的姐姐们都会随口把我称为孩子,我一开始觉得对方有些唐突甚至于不礼貌,久而久之,我发现那确实是一个蛮温情的称谓。
每当青城人叫你孩子时,你会感觉到有些许爱被包裹在言语里面,那是一种既甜蜜又心酸的复杂感受,你在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家庭里苦求不来的爱,如今却在一个陌生城市被陌生人如此轻易赋予……对,就是那种无法言喻的奇妙感觉。"
阿初话说到这里不禁想到在青城第一次被同龄人称为孩子时的错愕,她年幼时多么想像个真正的孩子一样被家人看待,然而从来没有,她从出生起就被家人提前预设为一个大人,她从来不拥有一丝一毫任性的权利。
“我们青城人的确有这样的习惯,我八十四岁的外婆也会称呼自己七十九岁的妹妹为孩子,话说起来,今天下午我应该去爸妈家里看看外婆外公……”秋水疫情之前每隔三天就会定期回去看外婆一次,疫情之后因为频繁封控减少了去那边的频率。
“那我等下去厨房做两道云城菜,你回家时给外婆外公带过去好不好?”阿初听秋水谈及外婆一时兴起,她知道外婆一向待秋水最好,她因为这一点也想对外婆好。
“那样太麻烦你了。”秋水不好意思折腾阿初。
“罢了,罢了……你平时又不会做饭,今天莫名其妙地带回去两道云城菜,反倒还得费力跟家里解释做饭的人姓甚名谁。”阿初后悔自己太过心血来潮。
“可是我们家人都知道你啊,阿初,我们没见面之前,家里人就知道我喜欢听你的《青城夜谈》。我每次回家的时候,大家都会坐在一起谈天说地,我的生活太枯燥没有什么趣事可提,便总忍不住在家人面前提及你。
你的存在不仅我的外婆外公和父母知道,我的婶婶、叔叔、姑姑、姑父、姨妈、姨夫、姐姐、妹妹……整个家族的人全部都知道。”秋水放下手中的汤匙笑眯眯地看着阿初。
“你这人……如果继续这样不管不顾,早晚有一天会在家人面前暴露自己的性取向吧。”阿初心中萌生出一种熨帖之感的同时忍不住为秋水担忧。
“暴露就暴露,异性恋谈恋爱不用他人批准,同性恋谈恋爱凭什么需要其他人认可和允许呢?我讨厌听到别人像个法官似的大声宣布自己不接纳同性恋,同时亦讨厌别人像施恩一样高高在上地对同性恋表示接纳。
如同标榜仁慈,如同施舍乞丐,如同宽恕败类,两者同样恶心,凭什么把我当做异类,凭什么?凭什么要他们允许,凭什么?”
秋水眼里尽是少年模样的不服气,她看起来很生那些人的气,也很生这个世界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