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会让自己痛苦,也看不得她哭的。
沉默能够杀死任何热切的氛围。
哪怕有一句万能的“大过节的”都不顶用。
烟花爆竹炸开,电视机里眼熟的主持人们开始道贺。
春天翩翩而来,却融不了这个家里的冰冷。
顾贝曼知道尹宓受不了这个,偷偷在桌下伸手过去捏了捏对方冰冷的指尖。
尹宓在发抖,很细微,只有碰到她的人才知道。
顾贝曼的手指从尹宓的指缝间挤进去,轻轻在她掌心敲了两下。
“我在。”
那原本僵硬的抗拒外界一切动作的肌肉立刻放缓,终于让顾贝曼能完整地握住尹宓的手。
尹母看着她们。
尹宓或许是以为有餐桌阻隔大人们看不见,但顾贝曼更多的是毫不在乎。
她们看上去是那样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
可她们明明应该是受尽磋磨最饱尝知世间痛苦不公的那群人。
她终于后退一步,“哪怕你会后悔,会遭受原本可以避免的咒骂?”
在你早就知道这不会是一个happy ending的情况下,也依旧坚定地选择吗?
尹宓有点愣住,不知道母亲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同意我继续滑了?还是劝我别头脑发热?
直到顾贝曼狂拽她的手臂唤回她的神志。
“我想继续滑冰。”她眨眨眼睛把眼泪逼回去,“哪怕我会……遭受我远想不到的痛苦。”
“最后一年。你自己应该比我更清楚,你顶多只有这最后一年。”尹母把手里的筷子放下,“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健健康康的。”
这就是退让的意思了。
尹宓深吸气,感觉自己被喜悦淹没。
顾贝曼看着她,也为尹宓感到开心。
她们都是成年人了,父母其实也不能真的阻挡到什么。
可尹宓需要支持,尤其是这种心灵层面的支持。
毕竟,她不像我。
尹宓就该是被所有人期待、所有人喜欢的大小姐。
话说开了,尹母干脆询问尹宓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又有什么是家里可以支持的。
事无预不立,她从小就这么教育孩子。
尹宓把想要两个新节目和想要尽快回到训练中的话说了。
尹母反问她,“那你觉得怎么做最合适?”
尹宓把话在嘴里转了三圈,也没好意思把顾贝曼之前的说法讲出来。
尹母知道有异,转向顾贝曼,“小顾有什么想法?”
颇有上级开会时等方案的气势。
顾贝曼:“他不问我不说,他一问我惊讶,他再问我摇头。”
现下国内女单的储备她心里也挺清楚,上个B级赛没啥问题。
但世锦赛,尤其是要厮杀奥运名额的世锦赛,她们恐怕没几个能行。
顶多是之前有个17岁的小年轻,在大奖赛分站拿了牌子那个,看着还算有点一线选手的样子。
可惜独木难支,顶天了拿个前六。
顾贝曼的盘算简单粗暴,世锦赛砸了,教练组只能低头。
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还得是等他们请你回去才能受到重视。
“那要是没砸呢?”尹母问。
“去年世锦赛尹宓发挥不错,才在如今给她们挣到名额。要她们真能顶住压力拿下满额,那就算她们孝敬前辈的。”
尹母点点头,却又提出一点,“这样你不怕得罪人吗?”
“比赛场上从来只有对手没有朋友。”
“可你们和教练组不该是敌,你们应该是同一个利益集团。”尹母倒是喜欢顾贝曼这种杀气凛然野心满满的样子,有意提点她几句。
“你们并不需要他们多少投资,却有可能获得高额的回报。任谁听了都会心动的。”
她说着还真随手抽出纸笔,给两个孩子算起来。
在尹宓不参加世锦赛的前提下,两个小女单发挥再好也只能保住两个名额,剩下的那个需要在雾迪杯决定。
如果发挥不好,那么还得看雾迪杯能不能抢到一个。
“所以你们看,不要一开始就暴露自己对冬奥的野心。如果你只说自己想在雾迪杯帮国家多争取一个名额……”
外界对尹宓的评价一直都是能力在一线选手之列,但心态不适合竞争。
就好像这次世锦赛,她为可能要留俩年轻妹妹奋战而时常感到不安,更为接下来要和她们抢她们拿到手的奥运名额感到愧疚。
顾贝曼评价她自己锅都要扑了还管得上别人。
倘或这些后来人有本事,她们自然能崭露头角。
在竞技体育的赛场上,有些选手就是天生有冠军样。
这不是迷信,而是看着他们观众、评委、对手们就能感到的气势与心态。
顾贝曼就是典型。
想要多挣一个名额这种话从尹宓嘴里说出来好像非常正确。
要从顾贝曼嘴里说出来都没人会信。
“这就是充分利用刻板印象,以及真话只说一半。”尹母向她们眨眨眼,露出一丝属于少女的娇俏,“而且今天是新年,问候老师不是应该的吗。”
尹宓若有所思,打算找个清净地去给教练打电话了。
顾贝曼原本想跟着她一起走,却被尹母喊住,“你让她自己去。这一关都过不了,还说什么挑战自我创造奇迹。”
顾贝曼只好又坐回去。
尹母看她心不在焉,“小顾啊,晚饭吃得胃胀,陪阿姨喝两杯茶吧。”
顾贝曼点头,但估摸一个字都没听清。
尹母只好把茶杯塞进她手里,“你妈妈和你还是不说话吗?”
顾贝曼可能是被手上的温度烫了一下,“阿姨,有话可以直说。”
她嘴上称呼不变,但神色里却没什么尊敬和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