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刻按住了耳后。
这几天她的耳朵一直不太舒服。
她以为是长途飞行导致的后遗症,没有放在心上。
没想到发作如此频繁。
尹母看她脸色不好,这才想起来对方下飞机后一直陪在医院。
她刚要关心一下晚辈,手术室外的电子屏显示出尹宓的名字。
她们俩同时望向门口,统统忘了上一秒自己要做什么。
顾贝曼本来想赶在前头,起身的时候耳朵又是一阵嗡嗡响,就被尹母抢了先。
做手术的医生却只认得她这个家属,站门口歪着头远远对顾贝曼说话,“手术很成功,等下应该就回病房了。这几天注意伤口……”
顾贝曼靠近,和医生交头接耳去了。
尹母呆站在一旁,忽然觉得不过方寸的空间格外遥远。
·
顾贝曼来医院陪床这几天是放弃交流活动后面的安排打时间差得来的。等原本的交流团一回国,舞团立刻给顾贝曼来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去上班。
越是临近春节,他们这些人反而繁忙。
今年因为接了交流活动,顾贝曼倒是暂且不用去参加各类晚会节目的排练。
但作为刚刚晋升的年轻首席,她不被允许离开太久。
好在现在的骨科手术多是微创,尹宓没几天也可以回家修养了。
顾贝曼出去接电话的时候正巧是医生查房,尹宓作为一个社恐统统选择点头或摇头回应。
“行了,情况还不错,明天就可以办手续了,记得按时来复健。”医生也习惯了,确认尹宓都记下了便匆匆往下一张床去。
外科查房嘛,人数对得上就行。
在外头打电话的顾贝曼正好和他们迎面撞上。
下意识的,她向仍在病房里的尹宓望去。
医生们鱼贯而出,重叠的人影挡住了视线。
只是一闪神,扑面而来的痛苦将她淹没。
她听见混乱的曲调与尖叫声,还有痛苦的呻吟。
耳边似乎有幽灵缠绕,不断逼问自己。
只有一瞬,她仿佛又听见了熟悉的BGM。
【你如何逃离你的阴影
你如何摆脱你的命运】
但那显然是幻听。
她捂住胸口,慢慢弯下腰,大口大口地抽气。
还接通的电话另一头舞团负责人被吓了一大跳,以为她是借口探病实则自己就医去了。
等她差点就准备给顾贝曼打救护车时,对面终于有了回音。
“我没事,明天就归队。”顾贝曼的呼吸声仍然深重。
负责人再次嘱咐了一堆注意身体、舞团砥柱的话,挂断了电话。
顾贝曼这才踉跄着扶住墙壁,将手机往兜里一塞。
创伤后应激障碍,更为人熟悉的是PTSD这个缩写。
指在受到强烈刺激后产生的一系列应激障碍。
对专业运动员来说还有一个更细的分类叫易普症。
不过顾贝曼的病因并非纯粹源自比赛,所以最终还是被心理医生定义为PTSD。
这是一种长期慢性的心理疾病,很可能伴随终生。
也因此成了她离开冰场最直接的理由。
只是她已经很久不复发,更别提出现仿佛重新听见BGM的幻听。
顾贝曼拍拍脸颊,正准备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回病房。
却再次听到了刚刚那首歌。
她透过玻璃看见尹宓正在看手机。
她对乐曲足够敏感,敏感到足以从这破碎的曲调里听出来是尹宓在看自己最后一次自由滑的参赛节目。
毕竟这首曲子是她亲自选定,拜托他人剪辑重编的。
在痛苦中挣扎的天才反复自我诘问。
我要如何逃离自己的影子,如何摆脱自己的命运?
一个人又要怎么成为另一个人。
这是一首完全不顾贝曼的曲子,当年的教练组都觉得反而是尹宓更能够展现出这些复杂的情绪。
至于那场比赛的结果,看看现在就知道了。
顾贝曼垂眸思索着,又将手机从裤兜里掏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年花滑从冷门项目变成了少有的被关注的冰雪运动。网上只要一搜尹宓的名字,全是她最后一场自由滑的视频。
顾贝曼的指尖绕开那些一看就摔得很痛的视频,却停在了一个一看就是营销号的标题上。
“已成事实?女单一姐轮椅出入,恐放弃赛季。”
“美人在侧,一姐赛场失利阴云消散。”
那视频的封面是她推尹宓去楼下散心的照片。因为现在科技的发展,甚至无法判断镜头真正的远近。
顾贝曼冷笑一声,没看那粗制滥造的小视频,只快速浏览了一遍底下的评论,再用相似的关键字搜索了一圈,确定没什么人真的注意这条消息后才放心下来。
她原本是打算把手机收起来回病房陪尹宓的。
但几经挣扎,还是将手指点在了最高清的一个尹宓自由滑视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