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碧云理了理有些毛躁的发尾,一边闻着茶香,一边随意说道:“我千里迢迢嫁来这里本就满腹委屈。如今宫里上下虽待我极好,可背后却在说道是非。你我本是夫妻,却数月不见一面,往后的日子我可要颜面尽失了。”
黎生却淡淡说道:“宫中之人闲来无事议论是非是常有的。不喜欢赶出去另换一批就是了,何必自寻烦恼?”
江碧云垂了垂睫毛,道:“这如何使得?为了自己一时之念就断了旁人生计,岂不是平白遭人嫌?”
黎生起身倒茶,问道:“你想如何做?”
江碧云右手一抖,锦衣滑过褐色的桌面,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臂,上头圈着两个天青色的玉镯。她单手接过茶碗以长袖遮面小小抿了一口,说道:“不如我们每隔几日便往宫里走一走吧?”
黎生头也不抬的说道:“我自小便不大往宫里走动,若是隔三差五就跑一趟,反倒惹人生疑,口舌是非岂不是更多?”
江碧云语塞,转而说道:“那小狐狸与我同住一处。如今他已经化成人形,孤男寡女的,传出去可不好听,也损你的颜面。不如我来这里住吧?我只要一间静室即可,不会打扰你修行。”
黎生侧目微微一笑,道:“那小狐狸天赋了得,不过十几岁就能修成人身。如此天赐福泽的灵兽定要好好培养。不如交给我?我那两个师傅不会亏待他的。”
江碧云再次无言以对,只得换了张面目幽幽说道:“那小狐狸是父皇派人寻遍天下才找到的,特意送给我来哄我开心。我出嫁之时什么念想也没带,只带了它。叫我如何舍得送他走呢?”
黎生笑道:“不过是一只狐狸罢了。喜爱时,他是玩伴。不喜爱的时候,丢了也不妨事。本就是野兽,又懂得修行,不会饿死的。”
江碧云心中叹了口气,只得附和道:“说的也是,倒是我多想了。”
二人默默无言,慢慢的品茶。看着眼前的男子一派正人君子不染凡尘的模样,江碧云闲扯了几句便告辞离去。
此次出击铩羽而归,江碧云气得狠狠喝了一壶酒。
樊天整日修行,白天融合经脉,夜里对月修炼,只恨一天的时光太短。而江碧云隔三差五找借口去黎生那里走走,只为了套套近乎。可事与愿违,黎生直接遁走,只留下短短几句话:我出门游历,归期不定,道友勿念!
江碧云气急败坏破口大骂,樊天听见,笑道:“师傅你可真是脑袋不灵光。虽说女追男隔层纱。可那是对付凡人的作派。神君的转世心志坚定,岂是这些小手段能迷惑的?”
“哦?你似乎很了解这种事?那你说说,我该如何做才能叫他爱上我?”
樊天说道:“你又不爱他。你巴不得离他越远越好。你心存这样的念头,不论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显得虚假无比矫揉造作。你不妨放下成见去重新认识他,以心相交才能得到对方的心。”
江碧云收起了玩笑的神情,道:“我又何尝不知?好歹我也活了这么久了。只是”
“只是,你怕自己过不了这个劫?”樊天替她说出未说出口的话。
江碧云笑道:“没错,我一向自诩看透这人世间的苦厄,自以为潇洒自在。可我从未渡过情劫。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偏偏这个人是阎罗神君。这叫我如何是好?”
樊天明白她的顾虑,点道:“你且听我一言。不是我来自上界就看不上阎罗神君。而是我把他当做此界修士看待,你却把他当做半个神明看待。你想想,以他的能耐为何还不飞升,偏偏要入世渡起劫来?若不是他注定无法飞升,就是他从未历劫证道。你与他都是一样的人,他渡劫渡得如何与你何干?他渡劫若不圆满,那是他修行不够,又与你何干?你只要做该做的事,一切自有天意。”
这一席话仿佛一下子戳到了江碧云的软肋。她心中一动,忽然就自嘲的笑起来,道:“你这家伙平日里胆小怕事畏畏缩缩,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算我小看你了!”
心结解开大半,二人说笑一会儿就各自修行去了。
樊天只是随口猜测,他不知道,他对于神君的猜测完全是对的。神君只是分神,他本就不完整,自然无法飞升。他也从未历劫。历劫的都是他的本体,不能算是他。除了神君本人,其他人根本无法知晓,他本就不在乎成仙,他只在乎自己能否成为一个真正独立的人,能否拥有完整的灵魂。
一转眼,江碧云已经出嫁三年。但已经有两年半没见到自己的夫君。这一日,皇后语重心长的安慰江碧云:“老三虽非我亲生,可我也是看着他长大的。他一心修道来无影去无踪,即便是他父皇想见他一面也不容易。”
江碧云只是笑了笑。她知道有一位老修士随黎生游历天下去了,可江碧云却注意到,在宫里驻守的黎生的另一位师傅的气息不见了。
“莫非,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