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虽嘴上如此说着,却也未曾着人搀扶着身子不便的梅妃,反倒是自顾自地落了座。
梅妃不曾计较,她知皇后素来对她敌意颇深,却也不愿惹事。她扶着皖柳的手起身,浅笑道:
“娘娘言重了。”
她喜笑,想着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句老话,奈何皇后纵然对她千般不满,却也总不至于往着笑脸上打。
梅妃自丫鬟手中端来斟好的茶盏递到皇后跟前,道:
“夜色深重,不知娘娘特来含香殿可是有事?”
“现如今妹妹怀有身孕,不便侍寝。”
皇后抬手接过茶盏,轻刮着茶盏中的浮沫,瞥向梅妃的神色里藏着阴暗。
“方才知陛下召了沈姑娘,怕妹妹觉着孤单,便想着来妹妹这叙上一叙,以解妹妹烦闷。”
“劳娘娘记挂。”
梅妃候于一侧,神色未变。
世上男子皆多情,何况那人是天子。
单是后宫便有三千佳丽,她从未想过皇上会此一生都只宠爱于自己。
何况,本宫于皇上本就无情,又何谈伤心一事!
“臣妾这几日恶阻得厉害,只睡下时才觉一丝惬意。原本这时辰早该歇下了,许是平日里睡得多了,现下竟是一点睡意全无。”
梅妃不愿再多听皇后为着盛宠之事而絮絮叨叨下去,索性便佯装着头有些作痛的模样。
皇后抬眼见了却不予理会,只着人扶着梅妃落了座。
“本宫听闻,梅妃有个妹妹。”
皇后顿了顿,有意观测着梅妃的神色后,才又继续道:
“怎不接进宫来,家人团聚,心终归会踏实些。”
梅妃此刻神色才有一丝动容:
“是有一妹妹,不过是邻家的。”
“话说,那沈姑娘倒也算得上你的妹妹了。”
皇后冷哼一声,看似闲谈,却字字直戳梅妃:
“只可惜,她隐瞒身份入宫潜伏于皇上身边。”
“若她爹爹沈长明未因一时糊涂,害了本宫腹中胎儿,想来倒也是个入宫为妃的命。”
皇后满脸惋惜,嘴角却轻轻一勾,只是很快便褪了下去。
她头一次见梅妃笑意自脸颊渐淡,最后直至消失。
不知当时梅妃知晓沈长明死讯时,神色可如今日这般?
她捏着手绢稍稍遮掩住嘴角藏不住的笑意。
“沈姑娘是沈太医之女?”
梅妃闻言不可置信地看向皇后,见她神色不动,便彻底慌了神。薄唇翕动了瞬,欲说些什么,眼眶却突然泛滥。
唯恐叫皇后看出端倪,梅妃强忍着内心的不安,收回颤动着的手藏于帕子下。
“妹妹你还不知吗?”
皇后责怪着自己不该开口,起身便要走:
“怪本宫,本宫不该提这一嘴。”
“不过想来也无碍,听说右将军觐见,本宫猜测定是为了保她。”
皇后说完,不做过多停留,便出了含香殿,只有跨过殿门槛的那一刻,方才回头看向窗纸上映射的梅妃形态。
梅妃半个身子抵在桌上,唇角微颤,似是伤心欲绝的模样,叫皇后嘴角止不住笑意地离开含香殿。
“梅妃,本宫就料定你与沈长明余情未了。”
皇后穿过庭院,路过之处,宫女太监们皆低头行礼,不敢直视。待走近安车,宫女们连忙伸手搀扶,皇后微微抬手踏上。轻轻一挥手,示意启程回宫,那安车便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离去。
“娘娘,皇后此番前来,又说了这些话,其心昭然若揭!”
皖柳悄悄开了轩牖的一角,见殿外亦没了动静,方才敢开口抱怨道。
转头却见梅妃摇着头,发髻间的流苏随之而动,打在她白皙的脸颊上,生生泛了红。
她喃喃自语,不肯相信沈季瑶便是沈冉竹,却还是忍不住落了泪。
她宁愿这一辈子都打听不到沈冉竹的消息,也不愿沈冉竹落于皇宫,落于皇上之手。
皇上记恨沈大哥,必然会将心中怒火迁怒于沈冉竹。可沈冉竹是沈大哥留于这世间唯一的血脉了。
转身抓住皖柳的手,咬着牙道:
“皖柳,沈姑娘现在如何了?”
“娘娘,娘娘奴婢这就去打听,娘娘切莫动了胎气啊。”
皖柳安抚着梅妃,唯恐她情绪过激,出了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