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明去了菀南,轩慎称病,川南王一夜间似老了十岁,正式向朝廷请封轩明为摄政王世子,之后也一病不起。
而西雍的实际政权,一倾间尽落入川南林氏之手。
-----------------
宁希1010年,七月初八。
菀南连绵不断的梅雨季节到了末期。淅淅沥沥的雨忽大忽小,一连下了一个多月。空气里湿哒哒,黏腻腻,行动就是一身汗,叫从京城迁来的人很不适应。
自从迁都菀南,楚奕就与他父亲分了府邸,开府独居。
豳和府上,轩明那一箭当真是凌厉,若再向下一寸,就是心口的位置了。轩明使的是硬弓重箭,箭头上有三菱形的倒刺,撤兵后十几个军医折腾了三天才把箭矢取出,接着楚奕就发了高热,昏迷不醒。一烧就前前后后烧了二十多天,醒来楚奕就要汪尔报他这十几日的情报消息,汪尔都说了,又道:“也不知道西雍发的什么疯,探子一波一波往这边送,就围着咱们府上转,我找由头抓了好几个了,都关着,还没来及审。咦,陈景,你眼睛抽了?”
陈景摆手不让汪尔提西雍,汪尔没看懂他意思。
楚奕没管他俩的眉目官司。高烧未退,楚奕说话有些费力,道,“那是妍儿派过来探我是死是活的,你抓他们也审不出东西,都放了吧。”
汪尔大惊,他还不知道林妍活着,一时脑子转不过来这几个字连一起是什么意思。
楚奕又吩咐给他更衣,他得上个朝,露个面,再叫这些探子把他伤势痊愈的消息传回去。不然……
记挂的人生死不知,那悔恨的滋味他体会过大半年,切肤之痛,日日夜夜扎在心上,实在是煎熬。
知道派人来探,总算她没有太绝情。那便还是不要让她也整日在这煎熬里了。
到了朝上,向来没出过差错的楚奕终于被人逮了把柄,果不其然就是好一顿攻讦弹劾。强撑着下朝回府,刚有见好的身子,又起了高烧。迷迷糊糊的楚奕只来得及给陈景下了两道令,一条是把留在京城里见过林妍样貌的探子暗桩全部撤回,一条是传信给太后楚婉,请宫中出圣旨,把自己禁足在府,好养伤。
又断断续续昏迷了半个月,楚奕才从鬼门关上捡回一条命。看的冯谦直摇头,当真一对孽缘。
然后便进入了梅雨季,雨下了多久,肩上的伤就疼了多久。
楚奕伤势刚刚见好,就领命又打下了豳和府,算是将功补过,不奖不罚。虽解了禁闭,却无官无职,算是赋闲在家。
倒是闲敲棋子落灯花的清净。
楚婉劝慰他说,“忙了这么多年,难得可以歇一歇,也不是坏事。”
楚奕闭门不出,一对石狮子前门可罗雀。
直到七月初八这日,一人在府里执黑白二子互弈的的楚奕听门房来报:“门外有自称是西雍摄政王世子的人求见。”
“哦?”不想轩明居然敢孤身而来,楚奕丢了棋子,自语道,“倒是个有胆色的,请他进来吧。”
轩明已经做好了要被刁难的准备。那日他那一箭的威力,林妍不知道,他自己清楚的很,战场上,轩明射出的从来都是杀人的箭,楚奕没死才叫他惊讶。故而轩明此行甚至想到了赴死,但神仙散的解药,他一定要拿到。
却没想到,楚府的人虽然面色不善,但并没有为难他,没多久,就引他往楚奕书房去了。阴雨连绵,虽是白日,书房里的光线却有些暗,显得清清冷冷的。轩明看楚奕脸色仍有些苍白,暗道果然,他就说,他射出的箭,不当好的那般快。
楚奕心知轩明多半为轩慎的事情而来,上下打量他两眼,见轩明身姿挺拔,自有股少年人的英武,和气笑道:“那日城门一见离得太远,未得与世子相交,今日一见,世子实乃龙凤之姿。”又吩咐陈景给轩明上茶,“世子,请坐。”
预想的刁难冷眼都没有,轩明心里的警惕不敢放松半分。
楚奕轻笑了下,说,“之前是楚某御下不严,麾下的函锋营撞上了青龙军,闹了场乌龙,误伤了林帅,又斩她帐下大将一员,世子这一箭,只当是楚某替家将偿了林帅,世子不必多虑。”
轩明没想到楚奕这般大度,赔罪道,“先前多有得罪,今日既来,要杀要罚,悉听遵命。”
“我既说了不必多虑,世子当真不必挂心。”楚奕温声笑道,“战场上刀枪无眼,胜败伤亡本就是常事,世子不必再提。”
楚奕说着拿起黑子棋盅放在轩明那侧,问道,“楚某近日也闲,世子若无急事,不妨与我手谈一局?”
轩明有求于人,不好推辞。三百六十一方天地里,黑白二子往来过手百招,轩明渐渐觉出不对劲来——
楚奕的棋艺远在他之上,棋路变幻莫测,根本不是与自己对弈,而是在探他棋风。
轩明抬眼,楚奕察觉到他的目光,将要下定的白子换了个位置,落下,道,“和棋了。”
轩明低头去看,果然。
一时竟不知是巧合还是楚奕有意为之。
楚奕招手示意陈景把棋盘收了去,端了茶水问轩明,“世子可是为令兄而来?”
说到了正事,轩明正色,起身拱手道,“是。听闻楚大人手中有神仙散的解药,还请大人赐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