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帝封沈崇为镇国大将军,驻守北地,无诏不得回京。
那天整个上京城上,绽放着夺目的烟火,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新帝登基的繁华盛景。
沈弥的外爷却身着金甲从皇城御马而出,踏上一条漫漫长夜不得归的必死征途。
沈弥正陷在回忆深处不得出,一声满带欢喜的“沈掌刑”却将她劈了个激灵。
她抬起眼皮,只见一个长相圆润,颇为讨喜的小公公正在唤她。
“沈掌刑,曹督公命我来喊您吃席,恭贺您升任东厂掌刑千户。”
沈弥刚回过神来,还有些发懵,听闻此言,从袖中抽出双手搓了搓脸。
“这时辰不早了,不知曹督公的席面设在哪里?回宫可方便?”
“沈掌刑不必担忧,曹督公早已禀明陛下,今夜设宴为您庆贺,席面就设在宫外曹督公的府上。今夜您不用回宫,吃好酒后就在府上歇下便可。”
沈弥想着她刚刚升官,曹督公就派人来请,估计有些话要当面同她讲,便也就应了下来。
这能出宫的大好机会,沈弥好好收拾了一番,换了身海棠红彩绣蝉纹窄袖衫,腰上除了东厂掌刑令还挂上了东宫六司令,又顺手从抬进卧房的木箱中,翻出了一柄短刀。
这短刀不知道是谁送来的,装饰得极为夸张,刀鞘纯金,整体镂空作盘云纹,其上嵌入两只玉刻的小饕餮,一颗红色的猫眼石镶在正中,倒是好一幅饕餮夺珠图。
细看刀柄处用的是景泰蓝掐丝珐琅,绘有红蓝交叠的云雷纹,直叫沈弥暗叹这短刀工艺之精巧。
她抽开刀鞘,只见其护手处也镶嵌蓝宝,手摸上去,触觉诡异,轻轻一按,短刀从深一些的那道血槽处分成两柄,竟是一阴一阳的单匣子母刀。宫内的贵人只当这宝刀装饰华贵,工艺精美,此刀开好刃后怕是一次都没用过。
沈弥心下喜欢的紧,感觉此刀和她今日穿的海棠红彩绣衫甚是相配,挑起护环就别在了腰间。
想着是去吃席,沈弥便把阿宽和阿于都带上了。
一行人走至宫门处,就有人牵来了一匹高大俊美的照夜白等在宫外。
“沈掌刑,这是陛下今日赐您的马。小的不知今夜您是想坐车还是要骑马,便先牵来了在这候着,免得您等的着急。”
小内侍说着,示意他们看向右前方,果然还有一辆装饰考究的马车候在那里。
“曹督公真是客气。今日月朗风清,在下打算御马而行,就让我身边这两位小公公坐马车便好。”
阿宽和阿于在沈弥催促的眼神中别别扭扭地跑过去,坐上了马车。
沈弥这才牵过马来,一个翻身坐了上去。
曹督公不愧是能坐稳这东厂提督位置的人,做事就是细心。这匹马配的马具软鞭,皆是镶宝缀金的佳品,如果不是曹督公开口,怕是底下人不敢轻易从库房取用。
沈弥刚骑出皇城,一个人影也骑着马跟了上来。她扭头一看,原来是楼海。
楼海骑在马上,侧着身子向沈弥请安。沈弥倒也不太在意,点点头算是全了礼数。
“沈掌刑,您这匹可当真是匹好马啊。”
沈弥轻笑,这武安帝赏的,总不能差到哪去。
“您不知道,现在宫里都说,您这匹照夜白和原先追云将军的那匹绿骓,是亲兄弟呢。”
呵,在这等着她呢?这是说她和已死的小将军算是同族,现在因陛下恩赐,得以骑上这等好马,下一刻说不定就像当初的追云将军一样,前赴后继,死了个痛快。
“哦?那倒是真巧,咱家觉得这追云将军为国效忠,她身下的绿骓也是替大夏接回沈老将军的功臣。在下能与其沾上一星半点的光,那也是算陛下恩赐的荣誉。
楼公公此时在咱家面前提追云将军,不知是想趁机攀上怎样的交情?
不如咱俩今日就在此问问我这身下的照夜白,问他可否识得绿骓,可否识得那已逝的沈小将军!”
楼海被沈弥一声声喊话吓得再不敢吭声,连身下的马也被沈弥周身的戾气震得在原地跺脚。
他只好翻身下马,把缰绳递给了一旁随车的小内侍,又快步跟了上去。
“沈掌刑,您慢些!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小的嘴笨,只是想夸您得的这马好,竟不知为何就冒犯了您。都怪那凌山,他今儿下午来找曹督公,见着您这匹照夜白,随口他就说了这事。
小的想着,他刚从西北回来,应该见过绿骓,怕是不会说错。没想到让您动了怒,小的真是该死!”
楼海说罢,假装抽了自己几个大嘴巴,斜睨着一双眼观察沈弥。
沈弥听到凌山,便猜到事情不对,今晚的饭局除了拉拢她之外,怕是还想将凌山引荐给她认识。
陇西沈氏族人在沈崇和沈长安死后,上书弹劾了凌山,说此人早与沈家有旧怨,两次大战救援不利,定是趁机害死了沈家军两任将领。
可惜两位将军已死,沈氏在朝中再没了话语权,几次弹劾都被人压了下去,此事再也无人愿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