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来这里买桂花杏糕和女掌柜碰上,得她几个笑脸,有时也闲聊两句,但交集不算多,她能有什么话跟她说?
男掌柜负手从柜台后慢悠悠踱步而出,走到两人边上,依旧哑着嗓子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轰出去。”
店小二忙招呼着送苏静蘅出铺子,两人走到门口,身后蓦地响起一道清亮的声音,带着些责备,喊道:“李子!叫你把人留住,你怎么送人走了!”
叫李子的店小二猛地刹住脚,拉着苏静蘅的手腕带她回头,一瞬间似死人复活,笑嘻嘻地看着身后来人,殷勤道:“掌柜的,您来啦!”
太好啦!
终于不用伺候那个整天臭脸的大爷了!现在有人能治他!
李子赶忙拉着苏静蘅回到铺子里,余光瞧见另一道目光冷冷盯着他,他也不怕,咱们铺子里真正当家做主的来了,谁还怕你这个甩手掌柜?
当即昂首挺胸,对女掌柜说:“还没走还没走,本以为赶不上见面,谁知道您来得就是这么巧!前脚刚叫我送她走,后脚掌柜的你就来了。”
“谁叫你送她走的?”
李子不敢笑得太明显,心说还能是谁,不就是你相公吗。
齐惠看他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一下子明白过来,往旁边那个紫色的胖子甩了一记白眼,警告他:“去去!别在这儿碍事。”
胖子哼笑一声,依旧慢吞吞地背过身,手指摸了摸旁边放着的糖罐,又手欠地拨拨室内挂着的珠帘,较真地说:“我不。”
仅仅两个字,叫人听出来他心底的不服。
但再不服也没用,管事的另有他人,他再怎么说也没用。
“那你就别说话,好好在这儿待着,也别瞎动铺子里的东西,弄坏了记你账上!”
她说完就不瞧他,一转脸,对苏静蘅露出笑颜。
苏静蘅朝她福福身,问道:“齐娘子找我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要紧谈不上。”
齐惠拉着她的手朝柜台那儿去,“就是听说你成亲了,又是十来天没见你来买点心,忍不住多想,今天见你来了,我也就放心了,到底也是见你长大的,我也算是你半个长辈,成亲这样的大事,不能一句话都不问。”
苏静蘅难得有些腼腆了。
低低应一声,有些不知所措地黏在她身后。
齐惠问道:“你一个人来的?买桂花杏糕?待会儿回家还是回城外?要怎么走,可有人接送?”
“我是同我相公一起来的。”
苏静蘅说着朝铺子外边望一眼,看见宁知序在街对面的阴影里,端正地靠在车上,瞧见她看他,立刻挥手,便说,“喏,他在外边等我呢。”
“相公?”
齐惠惊奇地探头,看见街对面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朝这里挥手,一身含蓄的红,模样标志身姿挺拔,想让人不注意都不行,道,“叫他在外边等做什么?进来瞧瞧啊,李子你去请宁二公子进来!”
“好嘞!”
李子一溜烟蹿出去叫人,齐惠说:“听说你跟宁家二公子结亲,我本来是挺担心,现在瞧瞧,好像我的担心多余了,你们两个在一块这不是挺好的,还一块出来买点心,喏,你今日买这么多,回去和他一起吃的吧?”
苏静蘅垂眸,不知怎么跟她说。
虽然不是真夫妻,可又没到剑拔弩张刀剑相向的地步,更没必要自寻不痛快,当个朋友凑合着过一段时间也行。
他们两个各求各的心安,大约她想的多了一点,希望自己能无所顾虑体面一点离开,准备妥当,不至于走了之后还要被宁家“追杀”,又望他也莫要受宁家的刁难。
眼下不知道路在哪里,只能走一步是一步,想着顺着宁家的意,捱过这段日子或许能得一个圆满的解法,但若是不能——
苏静蘅抿抿唇,收起思绪只是笑着点头,说:“是,巧了,他也爱吃桂花杏糕,有钱就多买些,够我们吃两日,下次再来买。”
齐惠捂着嘴笑:“我知道他也爱吃,你不知道,他小时候总从宁府偷溜出来买桂花杏糕,小小年纪,一出手都是大钱,要买就买一整罐,豪横得很!后来他不大来了,你倒接了他的班,三五天来一次,每次捏着三个铜板垫着脚尖把钱放在柜台上,怯生生问我能不能买一块糕点,我瞧了欢喜得不得了,心想这么乖的小孩,要是我家的就好了。”
苏静蘅被说得不好意思。
她每次只带几个铜板,大多数时候只买一块,哪日钱多一点,就买个三四块带回家分给家里人吃,后来家里没钱,她来得少了点,但隔十天半个月还是会来一次。
谁知道宁知序以前买桂花杏糕就那么豪横呢?现在让他跟着自己买两包怕是委屈他了,手里刚买的这么点没准还不够他塞牙缝的!
苏静蘅摸摸篓子里的钱,想着要不要多买点,又听见她说:“日子过得真快啊,谁想到这么一转眼你就成亲了,阿蘅姑娘,其实我今日见了你们,觉得这是天降的缘分,你们若是都欢喜对方,愿意跟着对方,既脱了从前的家,一起过日子那是再好不过的。两个人只要没什么歪心思,踏踏实实过日子,这日子是很容易经营起来的。”
“我是真盼着你们好。”
苏静蘅动作一顿,有些僵硬地问:“为什么?怎、怎么就是天降的缘分了?我们其实只算是半熟……”
她声音越说越小,齐惠没听见最后一句,只瞧着那抹淡红的身影越走越近,忍不住笑道:“因为你们都爱吃桂花杏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