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下陶罐里存着些种子,苏静蘅抱起陶罐放进木桶,才推着宁知序离开灶屋。
地上那人依旧不清醒。
她看了眼,说:“走吧。”
便真的不打算和他说些什么,顺手关上灶屋门,领着宁知序就奔着院门口去。
院门半掩着,外面偶尔传来几声犬吠,隔壁几家忽然之间都有了动静,女人们干完了家里的活,提着一篮子菜坐在自家门口的树下择菜聊天。
聊的话无非是苏家女儿嫁人,宁二郎娶妻的闲事。
才过了两天,一切如田地里新生的菜苗,打着露水,还新鲜不得了。
按道理,这事还能再说一个月,若期间谁家有亲戚朋友来此投宿,那便不止一个月了,说三个月半年也正常。
一群人晒着太阳说说笑笑聊得极欢,有时候也长吁短叹几声,为这件事道一声可怜可惜,然后要不了多久,又重新笑起来,说点其他的奇事。
苏静蘅一声不吭地听着。
说话的人她都认识,哪一道声出自哪个人,她分辨的清清楚楚。
没一会儿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伴着几声沙哑的笑,那几人的对话传进院子里:
“我跟你们说件你们都不知道的事。”
“什么事?”
“你们可知道,那孩子她娘当初为什么要离开咱们城绣帮?”
其余人皆十分好奇:“为什么?”
“因为她得罪了人!得罪了绣帮的大东家!”
此话一出,众人神色各异,有人不信,问道:“怎么得罪的?我记得她不是张扬的性子,从不在外边惹麻烦,当年还在的时候,整天笑吟吟地对着我们,有什么事都愿意帮忙,这样的人哪会主动惹事,你是不是搞错了?”
“哎呀,就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她勾引人家绣帮东家的女婿,被发现赶出来了,不然你说她为什么放着好好的绣帮绣女不做非要回家做一个散工?咱们城的绣帮比不上她娘家那地方的绣坊,但也是好地方,给的钱可是不少的!”
“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我姑表姐也在绣帮做工,她亲口跟我说的,说是绣帮东家招的那个女婿,就是城西姓王的药铺掌柜的那个大儿子,和她好上了!这事被揭发出去,她没脸在绣帮里待了,只好回家。便是回家之后,她也不敢跟绣帮扯上关系,做什么事都绕着绣帮走,绣帮的生意那可是大呀!所以她后来没有生意做,挣不到什么钱了,你们瞧瞧,她女儿不也是受了她牵连,进不了绣帮,只能自己绣点帕子拿到市上去卖么?哎!一个人害了一家子,真是造孽啊!”
话说得是有鼻子有眼儿,听起来跟个真的似的。
宁知序听见这话,气得扔下木桶撸起袖子:“这些人怎么就好在背后嚼人舌根子!你别气,我去帮你教训她们!”
他正要开门出去,苏静蘅忽然伸手拽住他袖口。
“嗯?”
她冲他摇摇头,并没有什么动作。
为什么拦住他?
宁知序满心疑惑,却见苏静蘅这时回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人,冷冷发问:“你可听见外边那些话了?”
到底是喝多了酒,醉得发昏,眼睛都有点睁不开,苏静蘅走近他,身影遮住天上的太阳,在他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望着眼前模糊的脸,他喃喃回应:“听……听见了……”
“听见了你为什么没有反应?为什么不出去解释?为什么不去替我娘出口气?”
“我……”
苏静蘅问:“为什么?娘走的时候你明明答应她的,你说以后会好好过日子,会好好对我,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仍旧没有回答。
她瞧他这模样,忽然为自己感到不值,从前多少日子她都捱过来了,偏偏到了这个时候她觉得受不了。
她明明那么好说话,平日一两句好话就能让她高兴,可现在他连解释都不愿意解释。
装疯买醉,这样就有用了吗?这样就能消除他犯下的过错,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