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静蘅记着宁知序对她说的话,入了梦,再一睁眼,竟真是到了自己离开的那一天。
她高高兴兴地收拾行李,想与宁知序道谢,多谢他这些日子的关照,出了屋子,却是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天色昏暗,漫天大雾,她顺着小路一直跑,总算在路尽头看见几个人影。
风吹来宁知序的声音,飘摇入耳,字句模糊。
雾中黑影冲她挥动手臂,有人一声一声叫着她的名字,她不停地跑着,冲破迷雾,天边弥漫着诡异的金色光芒,那几个人就站在眼前,然而还是看不清他们的脸。
只有宁知序,穿着一身鲜亮的红衣站在几人中间,声音依旧是那般温和,对她说:“你走吧,不要再回来了。”
走?去哪儿?
苏静蘅仔细回想,无论如何都想不起自己到底是谁,从哪儿来,又要去哪。
她只记得自己成亲那日,刚出家门,便瞧见无数双眼睛刻薄地盯着自己,看热闹的人群里时不时传来几声笑,无望之际一道哨声打断她混乱的心绪。马鸣萧萧,隔着大红色的盖头,一个朦胧的虚影停在她面前,她依稀能看见那少年好奇地俯首,似乎是想偷看她的面容。
众目睽睽之下,她不敢有反应,只是悄悄侧过身,少年见状忽然一笑,站直身子便问她要不要与自己一同离开。
四周一片哗然,她纠结了一下,而后毫不犹豫将手递过去,接下来城外景色从眼前历历而过,一切如一场梦,穿过春日新绿,转瞬之间便到了眼下雾气弥漫,气氛诡异的无人境地。
苏静蘅望着那几道黑影,如同失声一般,喉咙里挤不出一个字。
“你走吧。”
宁知序略显沙哑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她摇头刚想说不,那几道黑影忽然狞笑着从身后抽出几把骇人的刀架在宁知序的颈上。
她睁大双眼朝着宁知序伸出手,眼前的面容终于渐渐清晰,然而上天没给她反应的机会,那几道黑影齐齐挥刀,手起刀落一刹那,大片的鲜血溅在自己身上。
少年的头颅滚落脚边,她定在原地,窒息感瞬间将她淹没。
几道闪电从天边划过,天空传来几声巨响,她从梦里惊醒,大口地喘着气。
“咚咚——”
又是几道敲门声,她捂着心口向门边看去,随即听见宁知序在门外温声问她:“苏姑娘,你起了吗?我煮了粥,趁现在还热着,要不要起来吃一点?”
外面天光大亮,不知几时。
苏静蘅缓过神连忙起身去开门,宁知序换了一身灰色粗布衣裳,额间绑着一根靛青色的抹额,额边碎发尽数被束着,看样子已经起来干了不少活儿。
“你怎么——”
宁知序叉着腰精气神十足地站在门口,看见苏静蘅的样子,欲言又止。
他没料到苏静蘅会以这副模样开门——穿的还是昨天那身料子不太好的嫁衣,顶着一个鸡窝头,睡眼惺忪地扶着门框,顺着他的声音低低哼了两声,而后努力睁大眼睛问他:“现在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起得这么早?”
“刚过辰时。”
宁知序捂嘴轻咳两声,默默移过视线,侧首盯着门边地缝看,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对苏静蘅说道,“咳咳,你快些洗漱吧,我做了早饭,趁热一起吃。”
“好……”
苏静蘅点头,对他说了声“谢谢”,踉踉跄跄地回到床边坐下,又望着窗户发了一阵呆,才彻底醒神。
昨夜那几个不速之客扰得她不安了半宿,后来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以至于做了噩梦突然被吓醒,心脏如今还在怦怦跳个不停。
她赶紧将衣服换下,这时宁知序又在隔壁堂屋对她说:“我准备了热水,要不要帮你端进屋?”
“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行。”
宁知序放下热水在屋外等着,等苏静蘅洗漱完毕,走出屋子,他正搬了两个凳子放在檐下。
初春的早晨还是有些凉,宁知序听见她的声音没抬头,只是拍了拍那两个木凳的腿对苏静蘅说:“这两个凳子坏了,腿不结实,待会儿我修修,你千万别坐,小心摔个跟头!”
苏静蘅走到他身后,匆匆瞥了凳子一眼,轻嗯一声,然后问他:“屋里那人呢?回去了?还有你的马,也被他们带走了?”
宁知序道:“昨夜我让他们送些平日要用的东西过来,早上来的时候他正好醒过来,我就叫他们把他带回去了,至于那马,不是我的终归留不住,也被他们带走了。”
听他的语气挺可惜。
苏静蘅能理解,毕竟这里离洛城不算近,没了代步的工具,想要进城一趟至少要走半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