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楚枫挽起袖子直接道。夏初默契地排开药瓶,朝他点头。
只听"嗤"的一声,带倒钩的箭簇被硬生生拔出,血珠溅在楚枫眉骨。伤者猛地弓起身子,喉间挤出半声痛呼又归于沉寂。
经过白天周家接生一事,夏初如今用起银针来自信多了,银针翻飞,转眼间封住几处大穴。药粉洒下时,血腥味里混进了苦涩的药香。"等血止住再动他,"他抹了把额汗,"其他伤口也得处理。"
楚枫一把抓过夏初手中的瓷瓶,指尖触到对方冰凉的皮肤:"这些交给我和老五。"他对夏初叮嘱道,"山上风大,你去房里穿件厚实的。"
夏初拢了拢衣襟,目光落在那人血迹斑驳的衣衫上:"要不要带几件你的衣服给他?"
"想都别想。"楚枫斩钉截铁地转向老五和石头,"用你们的。"
石头嘀咕:“我那羽绒服就过年穿了一天,就脱给春燕了,她还给我,我自己都没舍得穿。”嘴里虽是抱怨,但还是去拿衣裳了,老五倒是没话说,毕竟这麻烦是他带回来的。
待血差不多止住了,夏初拔了银针,楚枫用纱布简单给人包扎了一下,将老五和石头的衣裳给人换上,转头对十九交代:"你就别上山了,把这里的血迹还有板车都清理一下,带血的布都烧干净,明天跟老五一起去送货,顺便打听一下怎么回事,一定要谨慎,打听不到都没关系,千万别暴露我们牵扯了进去。”
刚刚给人包扎时,老五已经把今天遇到的所有事都跟楚枫说了,早知道他迷路会带回来这么大个麻烦,楚枫宁愿自己去也不让他去了,但现在说这些都晚了。
筐里的人忽然抽搐了一下,苍白的唇间溢出一丝血沫。楚枫盯着那张陌生的脸——不知来路,不明仇家,偏又不能见死不救。他咬了咬牙,弯腰抬起筐沿:"走。"
竹筐在崎岖的山路上吱呀作响。直到后山坳里,火把才敢点亮。溪涧边的狗群听到动静,突然狂吠,五灰更是蹿到近前查看情况,湿漉漉的鼻子蹭过夏初的手背,转头对黑暗处"呜"了两声,犬吠声便戛然而止。
夏初蹲下身揉了揉五灰的脑袋,指向黑黢黢的山林:"五灰,带路。"五灰甩了甩尾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声,率先钻进夜色中,众人抬着竹筐紧随其后。
到了山洞,将那人安置在了石头那边山洞里,夏初则点了灶火给人熬药。
一切安顿下来,老五愧疚地对楚枫道:“对不起,枫哥,我给大家惹麻烦了。”
楚枫拍了拍他肩膀:“没事,这事不怪你,你和十九在外面只要不主动惹事就行,像今天这样有事找上门了,我们一起解决就行了。”
“我还不如十九。”老五惭愧道:“他都比我冷静,以后在外面我都听他的。”
楚枫道:“每个人有不同的长处,你是聪明会跟人打交道,十九是胆子大也勇敢,生意上打交道要靠你,路上安危要靠十九,这就是为什么我要让你们搭伴送货。”
石头在一旁问:“那哥,我呢?我是什么?”
楚枫瞪了他一眼,道:“你是没心没肺,还爱闯祸!你放火烧房子的事还没完呢!”
老五惊得张大嘴:“啊?你烧房子了?谁家的?”
“我自己的,”石头道:“石家村那三间房,我点火烧了。”
老五一脸的不信,问楚枫:“他真烧了呀?”
“是呀!”楚枫没好气道:“人家还放话要把没烧干净的石柱瓦片都砸碎。”
老五被自己的口水呛得连连咳嗽,他摇晃着石头的肩膀质问道:"你到底怎么想的?脑子被驴踢了吗?我就那么个破柴棚子,你不知道?那么好的房子你宁可烧了也不留给我?"
石头这才意识到房子原来可以送人。他当时只顾着和石邵阳赌气,根本没想那么多。面对老五的愤怒,他小声嘟囔:"反正你要入赘,又不回石家村..."
"也对。"老五突然冷静下来,但随即又提高嗓门,"那也不该烧啊!那房子少说值二十多两,就算贱卖也能换个十几两银子!"
"行了行了,别说了。"石头烦躁地摆手。自从烧房回来,耳边就没清净过,这会儿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楚枫冷哼一声:"说你几句就嫌烦?要不是小姨父周旋,你早就被石家族谱除名了。"
"凭什么?"石头不服气地梗着脖子,"我烧的是自家房子,又没碍着别人。"
这时,一个虚弱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问题不在房子是谁的。放火本身就是重罪,若不是烧的自宅,轻则杖刑流放,重则砍头示众。"
三人齐刷刷转向声源。床上的男子正侧头望着他们:"多谢几位救命之恩。"
楚枫几人这才看清男子样貌——方才因失血而苍白的面容上带着几分痛楚,倒显出几分清俊文弱;此刻睁了眼,那双狭长的狐狸眼中精光流转,方才那副孱弱模样竟似错觉,眉梢眼角都透着股狡黠劲儿。
楚枫警觉地问:"你什么时候醒的?"
"就在你们谈论烧房子的时候。"男子说着,目光扫过四周,"这是...山洞?你们住在山上?"
楚枫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怎么称呼?"顿了顿又补充道,"给个假名就行。"
男子唇角微扬:"倒是谨慎。"他略作停顿,"唤我阿十便可。"
楚枫挑眉:"石头的石?"
一旁的石头茫然指着自己鼻尖:"叫我?"
阿十眯起眼看向楚枫:"十九的十。"
恰在此时,夏初端着熬好的汤药进来,见人已醒便询问:"可觉身上骨头有异?我不擅接骨之术。"
阿十的目光从楚枫转向夏初,眼中闪过一丝兴味:"没想到这山野之地藏龙卧虎。身手不凡的少年,心思缜密的公子,如今又见妙手郎中。"他轻咳一声,"不知还有何等惊喜?"
楚枫左手拽过老五:"这是捡你回来的路痴,"右手拉过石头,"这是烧自家屋子的莽夫。"他眼中噙着促狭的笑意,"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哈......"阿十忍俊不禁,却牵动伤口倒吸冷气,又被凉风呛得连连咳嗽,"咳咳......"
楚枫接过药碗,示意石头扶起阿十,将药递至他唇边:"来,喝口药压压惊。"
这话又惹得阿十发笑,咳笑交加间腹间纱布已渗出血色。夏初轻拍楚枫后背示意,后者这才收敛。
"莫要再笑,"夏初劝道,"咳嗽也需忍着些。"他查看伤势后微微蹙眉,"伤口又裂了,若再渗血就只能用火烙之法了。"
阿十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笑意与咳意,待气息平复后才缓缓开口:"公子当真是妙人,许久未曾这般畅快笑过了。"
楚枫原想调侃一句"那你日子过得够苦的",但瞥见夏初警告的眼神,只得举了举药碗,正色道:"药快凉了,先喝吧。"
阿十接过碗一饮而尽,向夏初颔首致谢:"多谢大夫,不知如何称呼?"
楚枫自然地揽过夏初的肩:"我家夫郎,夏初。"
"原来如此。"阿十微怔,随即歉然道,"是在下失礼了。"
夏初早已习惯旁人知晓他哥儿身份时的讶异,只淡然摆手示意无妨。
阿十眼中浮现几分赞叹:"没想到一个夫郎,还精通医术,实在难得。"
楚枫闻言,斜睨他一眼:"行走在外,'没想到'这类话还是少说为妙。"他语气散漫,却带着几分认真,"显得没什么见识。"
被个乡野汉子直言"没见识",阿十险些又笑出声,但顾及伤势,只得抿唇忍住:"公子说得是,阿十受教了。"他抬眸问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楚枫。"他答得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