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线小城市的晚高峰不是很堵,但通行得也不算顺畅,开回林瑜的小区大概还要二十来分钟。
等红灯时,林瑜有些紧张地看着徐良轩开口:“那个,你能先别主动和我妈说我们今天的事吗,我怕她又去给我安排相亲。”
“就当是帮我一个忙,如果我妈问起来的话,我就说我们还是朋友。你家那边怎么说都可以。”
林瑜一路上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预期,语气带上几分祈求。
“可以。”
徐良轩没有迟疑太久,点头应了。
“谢谢,我会尽快和他们说清楚的。”
驶出了市中心,又绕了几个弯,林瑜已经能看到自家的小区了。
“就停在小区门口吧。”林瑜说。
徐良轩应了声,在路边放下她,林瑜挥了挥手,转身进了大门。
望着林瑜渐渐变小的背影,徐良轩叹了口气,熄了车子的火,解开安全带,靠在椅背上休息了会儿。
手不知道怎么摸到了许久不曾打开的烟盒,没有精力再考虑烟味怎么散开,他给自己点了根烟。
他从前是不抽烟的,现在也没把烟瘾养得多大。只是在烦躁或是压力大的时候,偶尔想起来才会抽一根。
老实说,其实在以相亲对象的身份去林瑜家时,他心里就隐隐有一种预感——他俩成不了。
徐良轩浅浅吸了一口,细小的烟味颗粒灌满了他的鼻腔。
马路两边的路灯刚好亮了。
第一次跟着伯伯去林瑜家做客时,他看到林瑜脸上首先出现的是局促震惊——那时候徐良轩就意识到,这次见面不是林瑜事先知道的。
在违背林瑜个人意愿上,他和林瑜的父母是一边的,至少在相亲这件事上他们都站到了林瑜的对立面。
林瑜小时候给徐良轩的印象很深。
有一个暑假,徐良轩在大伯家住,碰上单位里可以带小孩的聚会,林父带着林瑜也来了。徐良轩还记得林瑜梳着整齐的刘海和对称的羊角辫,在其他小孩子嬉笑玩闹时,她只一个人坐着看。
徐良轩那时候是有些小大人的包袱在的,他也不乐意做些“幼稚”的游戏。
在发现“同类”的好奇心驱使下,徐良轩很热衷于和林瑜搭话,林瑜真的很有礼貌,也好像真的不乐意搭理人。
后来再有这样的饭局,林瑜就不怎么来了。
徐良轩怀疑是不是自己把人聊烦了,但他也不敢问。
徐良轩从小到大都很受欢迎,尤其是小时候。
他的父母送他去了演讲培训班,老一辈人总是喜欢在聚会的时候推着孩子站到大人堆的最中间去,或是背首诗,或是表演点什么节目给长辈助兴。
多亏了这个课外兴趣班,徐良轩总是能说得一口吉利话,讨得大家欢心——他那时候很享受被长辈围着夸赞的氛围。
但是他的表姐,丁羽,好像从小就不太看得上自己这哗众取宠的样子。在他“登台表演”时,嗤之以鼻的样子更是装也不装。
但除了小时候不太爱搭理自己,徐良轩也没在她那吃过太多瘪。
等徐良轩长大些了,家里更小的小孩成了他们打趣的焦点,徐良轩坐下和丁羽说话的机会也多了起来。
丁羽是看着乖巧,但背地里主意大的很。
估计她的父母也没想到,她最后真的会像她的名字一样,飞高飘远。
徐良轩最佩服她的不是和父母翻脸的勇气,而是她真的可以坐到不靠家里一点,还能走得很稳。
毕业后,徐良轩在一线城市做着和现在一样的工作,但他在那里一没资源二没人脉,从生活费里省下来的钱很快就花完了。他自觉当初不听父母的安排是犯蠢,也清楚以自己的性格做不到和丁羽一样的毅然决然。
繁华的大都市是厮杀的战场,尤其是他专业所在的行业,更是吞金不眨眼。
于是很合乎情理地,他回家了。
想起以前的事,徐良轩把头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感到有些疲倦了……
相亲这件事是饭桌上聊天时从大伯口里听到的,大伯问徐良轩有没有认识的小伙子可以推荐推荐。
在徐良轩有机会插上嘴之前,母亲就先一步问起了林瑜的情况,摆明了要让徐良轩和人家见面的意思。
徐良轩当然不想再和父母唱反调。
他在回家的时候就释然了:既然父母愿意尽心费力地用他们的人生阅历给自己铺路,就没必要再里子面子一起拿了。
然后就发生了最近的事。
为了弥补初见在林瑜时一声不响就出现的冒昧,后来每次和林瑜的交谈他都打着十二分的精神,每句话出口前都会在脑海里事先排练不下三次。
所以他又怎么注意不到林瑜礼貌而又刻意的回避和拒绝意味的暗示。
按照原先他先入为主对林瑜的猜测,他以为林瑜和他有一样的碰壁境遇。
有几次话匣大开,他和林瑜也确实能在某些话题上相互理解,但他也发现林瑜和他不是一路人,反而更像丁羽。
林瑜像丁羽一样有野心,只不过没有摆在明面上而已,不仔细挖掘看不出来。
对于她们这点,徐良轩是尊重的,甚至是羡慕的。
如果是丁羽和林瑜,她们一定很能聊得来,他想。
徐良轩慢慢吸完手里的香烟,摁灭烟头,打开窗户让烟味散出去。
他重新启动汽车,在临走前看了一眼日程表,丁羽在老家这边筹备了一个艺术展,推算下时间,应该用不了多久就开放展览了。
他想起了几个喜欢附庸风雅,摆弄字画的客户,心想到时候可以带他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