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可可才玩完回来,在床上看到几包软蓝芙蓉王后,满宿舍楼找罗倍兰。罗倍兰没躲过去,上工时被可可骂了一路。
“老子抽烟就解个瘾的事儿,你他妈还真买贵的,傻不傻啊你?”可可恨铁不成钢,恨恨地说,“早知道就拿钱了,这我怎么换……”
然后她们的关系就好起来了。
按照可可叮嘱过的,罗倍兰在和人聊天时总有意无意地透露她有几家亲戚也在这边,来打工是因为在学校打架斗殴被开除了。
刚开始这么说时,罗倍兰总有股伸手搓鼻头的冲动。
渐渐地,罗倍兰用上了可可一样颜色鲜艳的口红,把手指涂上深色的指甲油,说话时也不自觉染上几分可可的语气,可可打开烟盒时,罗倍兰也会跟着可可在外头抽一根。
每当罗倍兰伸出手去勾可可的烟时,她都用半带嘲笑的眼神看着她,嘴角咧出一个宽敞的弧度,两半红唇亮晶晶的。
时间一久,厂里像苍蝇一样逮着机会就凑上来的男人也少了。冯主管对罗倍兰似乎也失去了兴趣。
后来在那三年里,可可作为罗倍兰为数不多的交心好友,帮了罗倍兰大大小小很多忙。
罗倍兰有一次问过可可,为什么一开始就这么帮着自己,可可那次罕见地沉默了一会儿。
她嘴里呼出一道长长的烟雾,说,你和我妹妹好像,乖乖的。
那你妹妹呢?
四岁就被我爸妈卖了,可可说。
罗倍兰想不到合适的话,她就那么看着可可吐出的烟圈在热风里翻滚,霎时变化。
罗倍兰才知道可可也是爹不疼娘不爱的。
上小学之前,罗倍兰跟着妈妈罗秋月。
罗秋月是个极其漂亮的女人,是罗湖生的妹妹。她的人生从信错了男人那个节点开始变得凄惨,她生下罗倍兰仅半年,当爹的就跑了,走之前一点迹象都没有。
几年后罗秋月也走了,走之前带罗倍兰来到罗湖生家门口,叫她在这里等大舅回来。
罗秋月骗说去给她买糖,罗倍兰就傻傻地等,可是罗秋月似乎也学到了那个男人的精髓,走得毫无先兆。
她等到天黑,就知道罗秋月不要她了。
罗倍兰也不敢乱走,因为怕被大人问话,就偷偷躲着来往的人,饿得不行了就绕着附近的菜市场走了一圈。
知道找不到罗秋月,她走了好几圈,想看看大舅在不在。有一个卖烧饼的大爷看她又脏又瘦的,给了她一块豆沙馅的烧饼。
一家人从刘淑华娘家回来时,罗湖生看着门口落魄得像小乞丐似的小侄女傻了眼。
罗倍兰看见素来疼自己的罗湖生,嘴巴一扁,本来想哭,看见立在后面的刘淑华和罗志麟,又生生憋住了。
罗志麟倒是很喜欢这个小表妹,第一天就带着罗倍兰玩他的玩具。
前几天是最难熬的,刘淑华和罗湖生翻遍了电话簿,在家里一遍一遍地打电话,找人打听罗倍兰的父母。
罗倍兰那时在总在无人的角落暗自祈祷,祈祷罗秋月千万不要出现。
罗秋月大多时候是寡言的,不顺心了就打她骂她,到最后又总以是抱着罗倍兰痛哭结束。她知道如果和罗秋月待在一起,自己早晚有一天会和她一样疯掉。
过了一个月,罗倍兰知道舅舅一家不得不收留自己了。
罗倍兰既欣喜又忐忑。
因着生长环境的影响,罗倍兰长成了一棵很敏感的树,她伸出长长的枝条,大力地捕捉周围人的每一点反应,谨慎地判断自己能伸开枝条占有的空间,尽可能地把自己塑造成一个不会打扰到任何人的形状。
公交车今天没有开空调,罗倍兰把窗户打开了,让风透进来,吹在额前的碎发上。
罗倍兰掏出那管林瑜送的药膏端详着。药膏还鼓鼓囊囊的,明显没怎么被用过,她看了一眼生产日期。
是这个月的。
林瑜递过药膏时的模样从眼底浮现上来,她的手心温度滚烫。
她明明记得她说没有摔伤。
罗倍兰低头看看自己的鞋,看看自己洗皱了的T恤:这个美术老师的意图不难猜到,她温柔得甚至害怕戳痛自己的……自尊?
罗倍兰握着药管的手不自觉紧了紧,扭开盖子凑过去闻了闻,不算多好闻。
明天再去一趟店里吧。
罗倍兰用手指搓了搓药管,仿佛林瑜残存的温度在那里,最后郑重地把它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