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肯定是知道自己足够独立并且有能力应付的,只是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是亲情维系所需的一种仪式感。
这种仪式感也许很简单,但姑姑心中有,父母心中没有。
开学第一天。
秦澈坐地铁去上学。
正是城市通勤时段,熟悉了几天的轻便地铁,他第一次觉得拥挤。
距离不远,只是两站得路程,很快就到了。
站在学校门口,面对熙熙攘攘的人流,秦澈一瞬间有种晕车的错觉。
学校在新生开学方面的工作做得非常充分,各项安排都非常完善。
秦澈此前来过一次,也只是知道些大概,现在学校的指示牌随处可见,基本不费什么劲就找到教学楼区域。
一年级新生的教学楼是座凹字形的三层建筑物。
到了教学楼位置,教室是按序号从首到尾排列的,很容易找,一年(三)班正好位于教学楼一楼的转角位。
秦澈从后门进入教室,在后面找了个位置坐下。
同学们已经到了约莫七八成,在兴高采烈交谈着,尚显稚嫩的脸庞朝气蓬勃,掩饰不住意气风发。
京安无疑是座大城市,人们着装、精神面貌等都与一般城市不同,更不用说像京安一中这种站在顶尖的学校学子。
秦澈却更喜欢原来乡下的乡土气息,虽简单但淳朴,也更接地气。
入座片刻后,他从包里拿出一小本子,玩起了平时用来消磨时间的数独游戏。
剩下的同学们陆陆续续进来,那些同学基本都是从前门进来的,彼此还不认识,所以也不存在特意挑熟人位置的想法,都是就近有空位即入座。
不久座位就基本坐满,只剩下靠后门秦澈旁边的位置和教室最角落里的几个位置。
又一个同学进来,他是从后门进来的,人长得瘦削,颧骨高耸,面色灰白,相比之下,那一对小眼睛竟算是灵活的了。
他其实第一眼就看到秦澈身旁的位置,犹豫了一下,左右张望间发现只有最远角落还有几个位置空着。也许是嫌麻烦,或是觉得实在没有更好的位置,只得在秦澈旁边坐下。
秦澈独自一人自误自乐,前面几个同学又讨论得正热烈,那人一时间插不上嘴。他嚅嗫数下,终于还是打算找秦澈聊天。
他为了能引起秦澈注意,还特意凑过头去。
“同学……你好,我叫彭福安。”
这个叫彭福安的同学一开口,竟如骨头刮削发出的声音,令人浑身不舒服。
“你好,秦澈。”
秦澈并没有因为被人打断思路而气恼,平淡回应。
但抬起头,突然发现一张惨白的脸贴近眼前,骇得他急忙后仰。
此人外貌虽然怪异,与冬瓜黑塔们相比也不过半斤八两之间,尚不至于让秦澈觉得惊吓,但这人突如其来的过分贴近的“炙热”却让秦澈感到冒犯。
彭福安丝毫没觉出自己唐突,又说道:“秦同学,你是从哪里考进来的?”
秦澈淡淡道:“乡下地方。”
彭福安小眼睛中闪过一丝鄙夷:“我家就在这学校附近,之前读的景海中学也是间不错的学校,当然京安一中更好,咱们省首屈一指的高中,要考上可不容易。”
秦澈道:“嗯,确实费了些功夫。”
他回想起之前发生的种种,心中不禁感慨。
彭福安笑道:“你们乡下地方条件有限,能考上确实不容易。不过对我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罢了。”
秦澈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见秦澈不说话,彭福安小眼睛骨碌转,又低声问道:“秦同学,你考了多少分呀?”
秦澈终于发现,相较于容貌,这人的行事说话更让人感到厌恶,他不想再说话,低头重新开始自己的数独游戏。
彭福安似是明白了什么,讳莫如深地嗤笑道:“其实多少分没关系,低了也没人会取笑,反正能考上就行了不是?”
……
正说话间,教室内讨论的声音突然安静了下来。
一个老师从教室门口走了进来,约莫三十岁左右,短寸头一副金丝眼镜,模样斯斯文文。
他站到讲台中间,用右手扶了扶金丝眼镜,朗声道:
“同学们,大家好。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区瑞强,是咱们一年(3)班的副班主任。
班主任唐老师还在协助学校处理开学事宜,所以班上的事暂时先由我来代为处理,同时开展一些前期安排。
人都齐了吧,现在先进行点名。”
点名开始,全班一共大概四十多人,同学们回应声音有清脆、有悦耳、有沉稳、有浑厚,不尽相同。
一个并不算很大的教室,不同的声音散落各处,此起彼落,如同演奏一曲美妙的音乐。
而青春所散发出的岁月美好,又岂是世间音乐可比。
大概点了不到二十个同学,就点到了彭福安。
“彭福安。”
“到!”
彭福安大声回应,骨头般的嗓音硬是喊出了金属味。
老师又继续道:“彭福安是咱们班的劳动委员,简单来说就是负责班级卫生劳动。负责班级晨扫、每周大扫除、中午及放学值日生打扫工作,起督促、指挥的作用。”
彭福安顿时喜出望外,而后洋洋得意朝秦澈说道:“见笑见笑,劳动委员大小也算个官吧,嘿嘿。”
老师继续点名,同样是把名字和班级职务一并报出。
不久,彭福安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起来,他已经意识到老师是按考分从低到高点名的,因为很明显,越到后面班级职务越是密集起来。
直到现在他还没听到旁边这位“乡巴佬”的名字!
彭福安甚至怀疑是否老师一早已经点了旁边这位的名字,只是自己不记得?又或者是老师漏点了他的名字?
点名数越来越多,剩下未点到的名字越来越少。
直至所剩无几。
每一个不是那名字的音节,都如钟摆重锤,裹挟着狂风贴身呼啸而过,彭福安脸色煞白无法动弹,一对小眼睛也如死鱼眼珠失去了活力,他能做的只有屏住呼吸,等待。
他害怕被重锤击中,却又期望那一记重锤早点到来,就算是结实地撞击在他胸口。
彭福安终于从老师口中听到了最后的“裁决”。
“秦澈。”
“到。”秦澈淡淡回应。
后面再没有名字!
彭福安也终于得到了解脱--虚脱。
他已经不记得老师给秦澈安排了什么职务,但恐怕他这一辈子都记住了秦澈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