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轻笑一声,“我说得对吗,钱老翁?”
话音未落,一道剑光骤然掠过,森然寒意铺满庭院。
李重翊的青锋剑,已然稳稳架在钱老厨的颈间。
刀光映雪,映得钱老厨那张沉默许久的脸,陡然清晰起来。
全场屏息。
钱老厨缓缓抬眸,那双异常明亮的眼里,映着剑锋的寒芒,映着上官若清冷的眼神。
他终于开口,嗓音沙哑,“不是我。”
上官若迈步走近,衣摆掠过地面,带起一丝冷风。她微微垂眸,声音平静却凌厉,“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承认?”
她眼神如碎冰,透着凌冽寒意,“昭化五年,你在长安酒楼谋生,负责剁肉切菜,血迹变色之理,你岂会不知?”
钱老翁的神色仍旧沉静如常,仿佛她说的不过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江无涯冷嗤一声,悠然踱步至上官若身前,抱臂冷笑,“上官主簿,仅凭此点,便想定罪?未免也太儿戏了些。”
他话锋一转,目光带着揶揄,“若照你所言,戌时二刻后,孙大娘亦有足够时间从后院赶来,林秀娘也能返回现场作案,凭什么独独锁定钱老翁?”
显然,他仍是不肯放过上官若,揪住任何可能的漏洞不肯松口。
上官若看向他,眸色微微一沉,却是不恼,反而轻笑一声,“大理寺断案,自然不会只凭一桩证据。”
她此话一出,江无涯脸色微变,瞬间想起自己今晨如何仓促定下小牡丹的罪名。他脸色涨红,又被这一句回敬得哑口无言,最终只得闷声冷哼。
上官若扭过头,懒得理会他的反应,缓缓道:“戌时两刻,小牡丹离开现场,前去唤人。凶手趁机潜入,以极快的手法,接连刺杀了二人。若凶手手法够快,不出半刻,杀人、涂抹口脂障眼,皆可完成。”
“戌时两刻半,小牡丹返回,正撞上林秀娘。戌时三刻,钱老翁抵达。戌时三刻半,孙大娘才赶至。”
她的语气平稳如水,却有一种无可辩驳的力量,“若细细推敲,孙大娘绝无可能作案。”
闻言,林秀娘眉头紧蹙,冷哼道,“为何?她若戌时一刻便启程赶来,也能在两刻至两刻半之间行凶。”
孙大娘气得猛然瞪眼,正要反驳,上官若已轻轻摇头,“不,不可能。”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沉稳,“凶手杀人之后,还需擦拭刀刃,而迎香楼内并未发现带血衣物,这意味着凶手必须在短时间内焚毁证物。”
“若孙大娘是凶手,她要如何烧毁带血衣物?她不可能去林秀娘的房间,也不会去厨房,她的卧房远在一刻钟外,而她房中所用的劣等炭,非要费时许久,才能生火。”
人群中窃窃私语,逐渐浮现出几分认同之色。
然而江无涯仍不甘心,冷笑一声,“那林秀娘呢?她的房间与案发地相近,若动作够快,也未必不能作案。”
上官若缓缓颔首,“不错,而且——那枚香球,正是林秀娘丢入小牡丹房中,用以栽赃的。”
人群顿时一片哗然,方才在小牡丹房中搜出的香球,此刻竟成为了指向林秀娘的确凿证据。
林秀娘脸色微变,咬紧牙关,强撑着道,“大人,话可不能乱说,你凭什么……”
“凭你房内异香阵阵的饭盒。”
一道冷冽的声音从侧旁传来。
李重翊半倚庭柱,一手持剑,栗色的眸光微敛,寒光幽幽,“你买通送饭之人,在饭盒里藏了香球,趁机投入小牡丹房间,栽赃陷害。”
在二人的步步紧逼之下,林秀娘脸上终是挂不住了,她捏紧衣袖,垂首咬牙,“……是。迷香是奴下的,奴只是听闻了韩小郎君要到来的消息,怕他不肯画押,打算用迷香迷倒他……”
“没错,林秀娘下了迷香,但她不是凶手。”
“小牡丹、迷香、口脂,这些不过是冥冥之中的巧合。真凶本是极怒之下激情杀人,却因这些巧合恰好隐藏了身份。”
上官若笃定道。
她自怀中取出一个布包,摊开,里面赫然是一片被火焚烧过的残布。那是她舍命下井取得的那些布片。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不明所以。
刘风依令端上铜盆,盆内盛满深色液体,一旁还摆着一碟面粉与干净的布帛。
韩国公皱眉,问道,“上官大人,这些是……”
上官若未作解释,而是当众将深色液体滴于布帛左侧,举起问:“这是什么颜色?”
韩国公仔细看了看,答道,“褐色。”
她微微颔首,又在右侧涂上面粉,再滴上液体,“那这一边呢?”
烛火摇曳,昏黄的光映照下,布帛右侧渐渐显现出幽深的紫色,若不细看,几乎可与黑色混淆。
韩国公心头一震,“紫色。”
上官若仍是颔首,她将那些灼烧过的布片放置平整后,滴上那奇怪的水——
一层深紫黑色从水滴之处开始,边缘似兽足般缓慢爬行,顷刻间盖满整个布片。
她看向钱老翁道,“老翁,布片上满是面粉,非庖厨不可得。你还要狡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