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琴心底不屑,想继续下一个问话,听见自家公子悠悠开了口。
沈文誉:“陆阳泉经常让你这么做吗?”
素琴听弦知音,立马就反应过来了沈文誉的意思。
确实不太应该,这完全是劳民伤财的主意。
陆阳泉作为矿主,应该对矿产生意了如指掌,矿洞资源是有限的,矿民也不乐意没日没夜地帮工,又不是挖了一两年之后矿洞就消失不见了,完全没道理急于一时啊。
仅仅是为了钱财吗?但商贾分润是有限的,他付出越多,反而是进到国库里的银子越多。
他勤勤恳恳图什么呢。
图朝廷给他颁发一个“最佳走狗奖”吗?
“不不……”许汾听了这话,又连连摇头,陪起笑来,“怎么会呢?偶尔、偶尔罢了……”
这般插科打诨,过场也不好好走,泥菩萨也该有了三分火,况且素琴还是二话不说能抹脖子把人超度了的女菩萨。
她再开口时,声音也沾上了薄怒:“好好交代。”
“真没有,”许汾来回走了几步,懊恼地一甩袖子,哎呀道,“我的大人,我何必瞒着你?他是经常叫我绑人下矿,可我已经很久没做过了嘛!苏临产业倾斜,我即使得了陆阳泉的好,那毕竟也是个官,自己干不好是要卷铺盖滚蛋的。想必您也清楚苏临情况,原本是抑矿税增农税,结果大家交不上税,都不种地了,全去给陆氏做活,今年农业的收成您是不知道,可急死我了,米价一抬再抬,十年来都没这么罕见,这不完蛋了吗!朝廷知道了怎么办,闹饥荒了怎么办,疫病了散播了怎么办?我又不想背骂名!”
……看不出来怂得还挺高瞻远瞩。
许汾说到这里,忽地话音一转,伸颈往素琴背后看去,“再说了,下矿的大多数不都是北人吗,唉,你看这世道,北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我实在于心不忍哪——对了,今日下来的处置使大人们,有一位是裴将军吧?”
沈文誉:“…………”
此人真绝倒了,话还没说完这就又舔上了!
可惜在场无人理会许汾这口马屁,许汾砸吧嘴,觉得应该是自己拍马屁的时机不对,无奈之下只得继续道。
“……我意识到不能再这么下去,陆阳泉再找我拉人下矿,我也推脱几次了,但面上还是要做做样子的,结果那孙子顺杆就爬,我只不过是不跟他计较,还真觉得能爬到我头上来,居然拿合作要挟我!”许汾瞪着眼,憋屈得七窍都在喷火,声音却越来越低,“昙山爆炸这次确实是我逼急了矿民下洞,但我也没办法了啊,他现在翅膀这么硬,我又不能真和他闹掰……”
一个堂堂知县,被一个无官无职的商贾逼到这种境地算怎么回事?
说怂也不完全对,兔子急了都会咬人呢,显然是有把柄在陆阳泉手中了。
沈文誉毫不意外,清清冷冷开了口:“所以苏临假矿证泛滥、陆阳泉非法开采之事,你是有参与的,对吧。”
许汾陡然一哆嗦,待看清是谁在问他话时,恐惧化作虚张声势的养料,前所未有的愤怒了,一时间像只怒发冲冠的老鼠:
“谁允许你这个贱.民一直问我……”
素琴:“回答他。”
许汾鼓囊的胸口不情不愿地平息下去,死死咬着两腮,依旧不肯承认:“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此事由于太显而易见,不论许汾承认与否,事实都摆在那里,所以沈文誉只是顺口提了,没打算逼得太过,从善如流换了个话题:“大人认识符尺霜么。”
“自然认得,乡鸡尾巴上插俩毛,飞去京城当凤凰了呗,”许汾冷笑,讥诮之色溢于言表,“鲛人礼都给他弄来了,咱们苏临这小庙哪里容得下他呀,知县这个位置给我干什么,不如给他坐去!”
许汾越说越来劲。
“您还想知道什么?他就是个狗.艹.的忘八,还贪到他爷爷我身上来了,我发现账目不对,在他家里一查,翻出来银子整整五百两,古货珍玩折价近三百两——”
“等等,他在万岁爷面前说的什么?他不会还说他被撤职是冤枉的吧!老天啊,明鉴啊,我才是真的冤枉,可怜啊,怎么会有我这么可怜的人,什么倒霉事情都叫我碰上了……他还,他还……”
两边口径完全相反,一位声称自己贪污纯属被构陷,另一位咬死了自己才是无辜的。
按照常理,许汾是个标准的、恶意满贯的坏人,说的话都不能相信才对。
可符尺霜此人也不见得多单纯,从见到祝今宵开始,就一副总是在隐瞒着什么的模样。
只能说这二位分明尿不到一个壶里,却在给案子添堵的道路上达成了前所未有的共识。
裴止弃听到了什么,顺着问:“他还?”
“别人不知道,可我再清楚不过了,”许汾嗤笑一声,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符尺霜啊,这里有问题。”
许汾还能看出别人都能脑子有问题?
四人连带范钰一同洗耳恭听。
“——他爱上了一个北宛族的女子,你说好笑不好笑?若说玩玩也就算了,他居然想娶那北人为妻……真是失心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