削铁如泥的剑锋正细细压进肉里,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流了出来,尖锐的疼痛感让范钰一时间大脑空白,只觉得寒气如毒蛇般顺着脊背攀上,喉咙悚然发紧。
他放大的瞳孔震颤,倒映出一道如玄鸦般的身影。
男人单手极稳当,好似放了这把剑就能去给家里的阿嬷穿针引线,气质近渊,叫人只是瞧了两眼,骨头缝里就渗出阴冷粘稠的恐惧。
这个人……什么时候……
如果方才自己没注意到,说不准此时已经身首异处……
范钰此半生可算是顺风顺水,从未体验过凡人口中的“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生活,今日彻底算是体验了一番,比起新奇感更多的是两股战战,面如死灰。
他的瞳孔又慢慢移动到不远处,发现侍卫们也对此震惊不已。
这男人用吃饭喝水的态度就冲破了他设下的重重防备,好像再一个命令就能让他这颗圆润光滑的脑袋落地,从此枭雄变狗熊,脑袋变绣球。
而在密布剑网中的白衣公子头也不抬,好像对周围弩张的氛围全然不知,只是自顾自地又沏了杯满茶。
动作从容而优雅,将青玉茶盏放在了他的位置,做了个请的手势。
充满威压的黑衣男人将剑又一抬,动作轻佻随意,丝毫不顾忌范大人这条小命。
紧接着范钰未说完的话,低低重复道:“……先?”
范钰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若说方才的言语交锋他还游刃有余,眼下性命垂危之际,他狠狠抽了一口气,忙往后避着那剑,背上湿了一片。
“哈哈,哈哈……先、先生冷静,我想这其间可能有什么误会……既然要合作,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又何必刀剑相向?”
此人心比天高,脸比墙厚,黑的能说成白的红的绿的,擅长倒打一耙。
裴止弃觉得这胖子恁神奇,肥头大耳的脸居然还能变化出这么多表情。
方才笑起来的模样是不怀好意,再努力将肥肉挤一挤,笑容就变成了谄媚。
谢至闻言“哦?”了一声,尾音惬意上扬,细细的手指撑着脸颊,歪了歪头,面纱下是令人头皮发麻的愉悦笑意:“是误会吗?”
“误会,误会,”范钰顺着递出来的台阶往下滚,“先生想要的尽管说就是了,我都可以给,我们好好说话…好好说话。”
他说到这里,瞪了那几个迟疑的侍卫一眼,压着火气吼道:“你们几个!怎么对先生的,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滚下去!”
侍卫听令,收剑回鞘,十分有眼力见地默默站远了些。
而裴止弃还没有动作。
范钰的腿又软了几分,险些哭出来,快站不住的时候终于听见谢至温柔开了口。
“我既然敢来,就有全身而退的底气。今日的情况,我不希望再发生了。”
范钰如蒙大赦,哪里还敢说一句不好,连声应下来。
面前这尊杀神终于收了剑,一言不发站到白衣公子身后去了。
交锋过后,几人终于得以正常交谈。
“您是说,您也对陆陆阳泉氏恨之入骨?”范钰语气较之前缓和了许多,“哎您说这,原来都是自己人,结果闹了个大误会。”
裴止弃听到这里,没忍住冷笑了声。
范钰的脸皮当然不是白长的,扒下来能当冬被盖,厚有厚的道理,对裴止弃的讥诮充耳不闻。
“所以您会帮助我对付陆阳泉?那我要怎么做?”
谢至话音清淡:“我会以幕僚的身份与您的商队同行,抵达苏临之后,您按照原定的计划行事就好,若有任何风吹草动都来同我说,我自有办法。”
范钰还想说什么,谢至轻轻打断了他:
“到苏临后想必您也会去拜见官府,不要想着避着我,进了苏临,您的一举一动都会在陆阳泉的监视下,一步错便会步步错。您相信,我与您的目的是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