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他边笑边拿起就在廖星沉面前的水杯,“接着啊,星沉弟弟。”
廖星沉莫名有点晕牌上的数字,僵硬地接过水杯,一口没喝,又放下了。
“怎么了,小川你笑什么?”
“吓我一跳。”
明川笑眯眯地一摊手:“我的‘心愿’完成了。”
“啥?什么时候的事?”
“你确定?我都没听见小廖那样叫你啊!”
“我听见了!不就刚刚?好像是按照‘心愿’那样叫的。”
“真的假的……”
“行吧,那就算星沉弟弟达成了。”
“心愿”达成后,便签就可以摘下来了。
廖星沉一刻都忍受不了,将那烫脸的便签条扯掉。翻过来一看,有些傻眼。
他脑袋嗡嗡的,明川含笑的嗓音却清晰地穿堂而过,如沐春风般:“是啊,不仅完成了,还是超额完成。”
别人廖星沉不知道,但明川,他一定听得清清楚楚。
或者说,就算没听清,也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不然他不会是那个反应。
廖星沉捏着手里的便签条,深呼吸一口。
再一口。
他木着脸,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将几个碍眼的字胡乱地揉在了手心。
-
热闹了一天的婚礼在正式的晚宴后才逐渐落下帷幕。
白天的游戏惩罚大家都记得清清楚楚,但在这样普天同庆的氛围中,最终除了廖星沉和明川,都喝多了。待到酒过三巡,宾客们吃得差不多,三三两两地离席辞行。
这餐饭廖星沉被安排着和明川坐在一起,多少有点食不知味。
也不知身边的人是不是自觉白天闹他闹过头,在上午的游戏局结束后便一直很安分。
看着明川的父母,廖星沉无言唏嘘。
这对和蔼可亲、不怎么会开玩笑的父母,是怎么生出明川这样的……这样的,变异物种来的?
“你今晚一直在看我爸妈,”刚刚还觉得安分的人,忽然出了声,“怎么,有话想跟他们说?你可以告诉我,我替你这转达。”
明川一顿,又说:“当然,你想亲口告诉他们,也行,我带你过去?”
“谢谢,不用,”其他人跑去闹新郎新娘,这桌只剩他们两个,廖星沉不再掩饰自己的冷言冷语,“我只是在想世界真神奇,居然会有一点儿好都没像着父母的孩子。”
明川被骂了也不生气:“你也这么觉得?”
廖星沉:“……”怎么,你还挺自豪。
“也?”他呵笑一声,“合着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觉得啊。”
“嗯哼。还挺多人这么觉得的。”
“……建议反思。”
明川叹气:“不能怪我吧,谁让我爸妈把我生成这样了。”
“……”
算了。
跟这人说话就是浪费口水。
廖星沉起身,准备去向何葶葶告辞。
“要走了?”
两人的椅子一前一后发出拖地声,他敏锐地回头。
“正巧,我也准备走了。”明川一手插兜,随意地说。
听廖星沉说要走,何葶葶拉着他:“今天辛苦你啦,星沉,谢谢你来参加婚礼,也请你代我向你爸爸妈妈道个谢,等他们回来了,我和陈辛再登门拜访。”
“不用,小何姐。你和陈辛哥今天才辛苦。”
“也算了了一桩大事了,”何葶葶看向明川,“小川,你替我帮星沉叫个车,车费我报销。”
廖星沉忙道:“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也能叫。”
“没事儿,你今天也累了一天了,就当是姐姐的一点小小谢礼。”
明川直截了当:“已经叫好了,姐。”
廖星沉:“?”
何葶葶也是一愣:“……你手还挺快。”
“他说要走的时候我就叫了,大概还有两分钟到门口。”明川晃晃手机,“毕竟这么有缘,我也想和星沉弟弟拉进一下关系啊。”
廖星沉心说我信你个鬼。
他沉默地跟着明川到酒店门口吹风。
十月初的气温仍保持稳定,早晚却悄悄地拉低了防线,吹到脸上的风是凉爽的,带走些许沉闷的酒气。
廖星沉和明川保持着一点距离,闻到自己身上淡淡的酒味,他望着路灯旁飞舞的蛾子发呆。
两分钟,怎么这么久。
“星沉弟弟。”
廖星沉心脏一跳:“别这么叫我。”
“为什么?明明大家都这样叫你,”明川一哂,“就我不行?”
“对。”
“那我对你来说还挺特别的?”
“……”
廖星沉震惊于他的厚脸皮。
一直知道他没皮没脸,但这种话是怎么做到说得像喝水一样自然的?而且还是对着男人。
真就一点儿羞耻感都没有?
显然,廖星沉的表情取悦到了他。
“星沉弟弟——”
“闭嘴。”
明川笑:“每次你这样我都想说,你知道自己人前人后两幅面孔吗?”
廖星沉冷笑:“在遇见你之前,还真不知道。”
“这样,”明川点点头,“我的荣幸。”
“。”
廖星沉闭眼。
他想说廖星沉你是不是真的傻啊,都知道这人什么德行了,怎么他说什么你还非要去接呢。
但他就算不接话,明川也能自己聊下去:“你可想好了,要不要谢谢我今天放你一马。”
“……什么东西?”忍不住。
“今天上午的游戏啊,”明川偏头看他,灯光照亮那双笑眼里晃悠悠的坏水,“你明明没有按照便签上的‘心愿’来做,可我还是给你过了,你忘记了?”
他不提还好,一提,廖星沉毛炸得满天乱飞:“你胡说八道什么?”
见毛有顺不回来的趋势,明川眨眨眼,见好就收:“那就算我胡说八道吧。”
车比预计时间晚了一点。
通常,廖星沉不是会计较这些的人,但今天他上车时忍不住怨念地盯着司机师傅看了好几眼,看得师傅直发毛,赶忙道歉。
明川敲了敲车窗。
廖星沉没动,司机师傅正要开窗,被他叫住:“不用管他,师傅,直接走吧。”
“哦……哦。”
车子缓缓启动,驶离酒店。
口袋里手机振动。
廖星沉直觉是某人的消息,没打算看。接着,一通语音电话打了过来,大有你不接我不停的架势。
“……”
他发现自己为数不多的认命和挫败感,全都交代在明川这儿了。
廖星沉掏出手机,顺便带出个小纸团。有点眼熟。
他捡起来,一边捋开,一边接通电话。
“……喂。”
“到家了记得发个消息给我,”明川说,“我好交差。”
廖星沉没说话。
他看着被捋开的便签条,街边灯光连连闪过,纸上俊逸张狂的字体明明灭灭。
一整天人来人往的车里有一股难言的味道,闷臭的皮革味儿混着也许是哪位女性乘客留下的香水味,还有或许十分钟前司机师傅抽过的烟,变成二手烟乃至三手烟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徘徊难散。
“喂,”廖星沉闻着这味儿,加上酒精的搅拌,有点儿发晕,“你老实说,你的‘心愿’我到底达成了没有。”
“嗯……不知道啊,”好一会儿,明川轻笑着回答他,“得取决于你当时究竟是怎么叫我的。”
“你没听清?”
“我可以听清吗?”
廖星沉沉默。
对面的人似乎点了根烟,咬着烟,声音模糊了一点:“如果是我可以听清的……那就达成了吧。”
“嘟。”
明川愣了愣,看着突然挂断电话的屏幕,莞尔失笑。
“师傅,麻烦开点窗,有点闷。”廖星沉靠在后座,感觉心力交瘁。
“哦,好。”
手里的便签条团巴了一天,本就皱巴巴的,现在被他蹂.躏得就快碎掉。
一低眼,上面的字却还是那样清晰可辨——
【明川哥(划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