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软椅上,闭着眼昏昏欲睡,感觉四周来来往往,不时有东西轻柔地扫过他的脸。
再睁开眼,虞枕檀还未完全清醒,表情懵懵地扫过在场的众人。
周围的人都像是傻掉了,直勾勾地看着他,脸逐渐变红,害羞地移开目光,不知是谁激动地喊了句什么,像是过年拜神,在他面前跪下了一片。
“……”
虞枕檀被这阵仗吓醒了,无语地抽动了下嘴角,朝塔依使了个眼色。
塔依也在愣神,神情异常激动,但她立刻回过神,把为首的女官扶了起来。
虞枕檀好不容易安抚住了这些人,阿姆又走了进来,看着他抹眼泪,絮絮叨叨。
他知道古人一向迷信,自动忽略了阿姆嘴里“天山上的神鸟降临在他国”这种听不懂的话,继续走接下来的流程。
熬过一些烦琐的礼节后,他终于坐上花轿,能休息一会了。
除了国之庆典,没有比这更大的喜事,京都百姓几乎倾城而出,鼓声奏乐响彻云霄,长街两旁挤满了人,此刻他们放下不同种族的恩怨和芥蒂,真心期待这个远道而来,深系两国和平的人能在今后得到幸福。
但京都中还潜伏着各国暗探,无数双冰冷的眼睛注视着虞枕檀,闪着锋利寒芒的箭矢对准花轿,送亲的队伍神情紧绷,时刻保持警戒。
好在祸事没有发生,花轿停在三皇子的府邸外。
虞枕檀眼前一片朦胧的红色,什么都看不见,走下花轿后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地,也辨不清方向,脚步一顿,刚感到迷茫,就透过绣着金丝的红色绸布的缝隙,看到一只手指修长骨节坚硬,涌动着力量感,独属于男性的手。
虞枕檀想起女官在他耳边念叨多遍的事情,抬手放了上去,刚碰触到指尖就被电了一下。
他本能地躲闪,对方却误会了他的意思,掌心追了上来,不留一丝空隙贴着,带着硬茧的手指紧紧扣着他的手背,透着不容人违逆的霸道。
虞枕檀愣了几秒,懒得解释,配合着男人的步伐,一起往前走。
这是他两世以来第一次结婚,到了这种时刻,虞枕檀才感觉古怪别扭,紧紧握着的两只手也提示着他另一个人的存在。
带着硬茧指腹轻轻擦过他的手背,痒的厉害,虞枕檀手臂绷紧,清楚他此刻的一言一行代表着大渊的态度,不能把这只手甩开,犹豫片刻刚想出声提醒,紧箍着他的那只手便松了力道,动作改为托着。
拜完堂,无人敢闹洞房,说了些吉祥话后一行人便离开了房间。
刚关上门,虞枕檀就原形毕露,把头上那块碍眼的红布扯掉了。
“帮我把头上这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拆掉,再去找点吃的。”
塔依神情迟疑,“殿下,这是不是不太好?”
虞枕檀轻叹一声,循循善诱道,“你觉得接下来能从这扇门进来的是谁?”
“自然只能是三皇子殿下。”
“既然没有外人,那就从国事变为了家事,我的一言一行不代表着大渊九皇子的态度,而是我,虞枕檀。”虞枕檀顿了顿,语气弱了半分,“塔依,这些东西真的很沉,压得我头疼,我也好饿呀。”
塔依听到上半句话,一副沉思状,等虞枕檀换了语气后,她丢掉最后一丝犹豫,脚步不停地往外走,立刻端进来了吃食。
这是三皇子的府邸,如果塔依没有提前准备,速度是不可能这么快。
虞枕檀察觉到这点后,看着表情严肃,时刻都在为大事考虑,仿佛没有一丝柔软心肠的塔依,笑眯了眼。
虞枕檀顺便卸去了脸上的妆容,一身轻松地坐在桌旁,用完了晚膳。
塔依离开后,虞枕檀百无聊赖地坐在床前,目光不自觉地落在酒壶上。
说起来,他真有点好奇交杯酒是什么味道。
对,只是好奇。
虞枕檀尝了尝味道后,又把酒壶放在了原处。
……
夜色渐深,府中挂满了红灯笼,处处洋溢着喜庆。
谢行吟作为今天绝对的主角,皇亲国戚和国之重臣都在他的府邸,连太子和六皇子都只能暂敛锋芒。
众人不敢闹得太过,让九殿下久等,很有分寸地提前告辞,谢行吟清醒地把各位宾客送走后,转身回到喜气未散,却显得格外冷清的府邸。
景明帝子嗣不封,只有三位成年的皇子,可大家眼中只有那两位,他只配得到景明的手指缝里漏下的那一丁点的好处。
他早就过了开府的年纪,景明帝却迟迟没有下旨,他不能为自己争取,为了皇家颜面,只能一直住在军营。
而他如今能有如此气派的府邸和热闹的婚事,都仰赖于大渊的九殿下,真是可笑至极,谢行吟早就体会到了世事多艰,人情冷暖,但心情从未如此的悲凉过。
他明明也是皇子,但在景明帝和盛国人的眼中,他竟不如一个大渊人,和九殿下和亲也意味着他再也无缘皇位,继承大统,他不能抱怨和反抗,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而传闻中的九殿下柔弱不能自理,心思敏感细腻,胆小如鼠,但他入盛国的第一日起,各方的势力便骚动起来,暗流涌动,大渊的暗探更是活跃,像是即将有一番大动作,这一切的矛头都指向这个九殿下,他私下的举动也并未像表面的那般安分。
谢行吟从小便知晓他选择的路异常孤独艰辛,也斩断了他对世间所有情爱的向往,哪怕事后成就大业,望向身边时也只能承受百年孤寂。
他停下脚步,一门之隔,婚房里是融融的烛光,但他的眸子却阴沉漆黑,透不见一丝光亮。
哪怕他百般厌恶,但箭在弦上,他缓慢地抬起手,推开了这扇不允许他回头的门。
他不喜用香,为了迎合场面,顶多用一些冷香,清淡悠长,更贴合草木本真的气息,但他的寝室如今盈满了暖香,过于甜腻,竟让他有些呼吸不畅。
红烛昏罗帐,华美的嫁衣铺散开,裙裾如同牡丹花在床榻上绽放,艳色无双。
烛光在风中摇曳,斜倚在床上的美人姿态慵懒,容色昳丽,肤如凝脂,周身被光点萦绕着,像从天山走下的神子,与日月争辉也毫不逊色,更不得凡人染指。
谢行吟怔愣住,下意识停住步子。
风从门口涌过,闭眼假寐的美人被惊扰到,慢慢抬起眸子,眼波流转间增加了一分灵动,也染上了人间烟火气。
谢行吟不知为何裹足不前,两人遥遥相望,目光纠缠,风也吹不散这一室旖旎的气息。
虞枕檀眼底染上了一丝笑意,神情慵懒,眉梢挑起,朝谢行吟勾了勾手指,声色清润。
“来,看看腹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