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宁琛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炽热的浓浆之中,身体被灼伤,被撕裂,被高温一次次炙烤到枯竭,身体的本能叫嚣着想要逃离,却被一只无形的手抓着按在那里,动弹不得,感受着烈焰焚身的痛苦。
大脑昏昏沉沉,他好似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小小的他穿着破烂的衣服,还不到灶台高,便要做一家人的饭,留给他的只是残羹剩饭,冬天手上,脚上,耳朵全是冻疮,稍微碰一下都疼,严重时还会流下脓水。
那时他不懂,他和秦耀都是父母的孩子,为什么待遇天差地别,他以为是因为自己不够乖巧,不够听话,便努力的做好每一件家务活,被秦江发泄情绪般暴打时,也只是默默抱紧自己小小的身体,承受着一切,眼里还有着对父母的憧憬和期待。
后来他逐渐长大,明白这一切的问题不是出自他身上,他不再一味的挨打,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的生活过好,他将所有的情绪埋藏,将那个小小的自己保护在清冷平静的外表下。
即便如此,偶尔夜深人静时,小时候的自己会冒出来,蚕食着他的理智,疯狂的渴望那些不属于他的爱,想得到关注,想得到温柔的呵护,想得到毫无保留的偏袒,更想得到,他从未拥有过的,一种名为家的温暖。
回忆在脑中不断浮现,最终定格在今晚。
以前一切的不解,疑惑,在今天终于有了答案,从未想过的结果,却在得知真相的一刻,有种原来如此的豁然感。
他十几年的坚持,原来如此可笑,那些东西,真的,从不属于他。
这一刻,心里那个被重重墙垒保护着的,年幼的秦宁琛,突然对他释然一笑,黑色的眼睛闪烁着从没有过的光芒,身体上遍布伤痕的肌肤恢复白嫩,脸上的青紫一点一点消失,粉雕玉琢,分外可爱。
红润的小嘴一张一合,向他传递着信息,“既然如此,那便不要了,往后,要开开心心。”
历经十几年,他终于和年幼的自己和解,他轻声道,“好,不要了。”
这句话出口,身体是从未有过的轻松,他想,他终于解脱了,逃离了那个永不属于他的伊甸园。
以往的回忆顷刻间全部化为碎片,在他周身不断旋转,他看着年幼的自己,身体一点点破碎,散开,融入那些碎片中。
或许是心境改变,他竟感觉到了丝丝清凉,被灼烧的痛感缓慢消失,身体恢复行动力。
秦宁琛缓缓抬手,试探性的碰触其中一块浮到眼前的碎片。
碎片轻轻一颤,迅速飘远,其他碎片像是得到了某种召唤,齐齐朝那块碎片蜂拥而上,重新融合,组合成一个带着婴儿肥的稚嫩少年,圆溜溜的猫眼一看见他便弯成小月牙,笑容灿烂,朝他挥手。
他愣住,喃喃出声,“球球。”
“球球。”
听见这声呼唤,正在用冷毛巾给秦宁琛物理降温的迟秋一喜,以为对方醒了。
笑容还没彻底扬起,就发现躺在床上的人依旧双眼紧闭,丝毫没有清醒的迹象,只是嘴唇在无意识的蠕动。
“球球……”
昏迷中的人又无意识的叫唤了一声,因高热,长期又滴水未沾,嘴唇干枯到起皮。
之前好几次迟秋想给秦宁琛喂水,都没有喂进去,陷入昏迷的人没有吞咽功能,他试了几次后就放弃了。
水都无法喂进去,更何况是药了。
秦宁琛已经昏迷了两天,这期间一直反复高烧,秦家两口子根本没有请医生的意思,打算让秦宁琛自己撑过来。
昨天他偷听到,秦耀已经从ICU转到了普通病房,现在正在努力养身体,等待换肾手术。
没了秦宁琛照顾秦耀,刘红便没有再去摆摊,专心在医院陪着秦耀,秦江则照常去工地。
甚至为了防止秦宁琛病好后趁他们不在逃跑,专门请人在这个破门上安装了锁。
“你到底什么时候醒啊。”迟秋泄气般喃喃道,“再不醒,就真要被抬走挖肾了。”
他一边说一边拿了一根棉签,照常用棉签沾点水给依旧昏迷不醒的人润润唇,这是他在发现无法喂水后想的办法,否则秦宁琛就算不烧死也得渴死。
吸满水的棉签刚触碰到嘴唇,长久没动静的人似乎感受到了这是能缓解他枯竭的东西,削薄的唇轻启,含住棉签,努力吮吸上面的水源。
一根棉签能吸收的水有限,没一会便被吸干净,他似乎有些不满,眉头轻拢,睫羽颤抖的厉害,有醒来的征兆。
迟秋见状,兑换了一杯温水,再次试探着给秦宁琛喂水,这次很顺利的喂了进去。
担忧良久的心缓缓落下,有反应了是好事,证明病情开始好转了。
一杯水喂完后,他拿出纸巾擦了擦秦宁琛嘴角渗出的水迹,将对方额头上已经被烫的温热的毛巾取下,换了一条带着冷意的毛巾。
刚放好,门口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
迟秋一惊,将不属于这个房间的东西迅速收进系统储物柜,刚贴好的冷毛巾也没放过,自己则在门打开的瞬间变成了毛团子。
刘红从门外走进来,见秦宁琛依旧躺在床上没有醒,眉间的沟壑简直能夹死一只苍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