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待轻轻地抚着他的背,任由他肆意地哭个彻底。
他虽然不清楚这种,即将失去亲人的无力感,但是他知道哭出来,会比憋着好受。
不知道多久,他的大声哭喊变成了小声抽噎,靠在宋待身上一抖一抖的。
“好受些了吗”,宋待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
他没说话,而是抬起头,跟刚才只是眼眶红红的不太一样,现在整张脸上被眼泪糊的面目全非。
宋待想给他擦一擦,但是想到自己这件外套实在说不上干净,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们往沙发上坐着,好不好”,宋待几乎是用哄小孩子的语气说道,“我给你拿纸擦擦”。
李昱听话地坐到沙发上,呆呆的,虽然不哭了,但是依然控制不住得抽泣。
宋待拿纸,小心地给他擦拭,刚才埋在衣服里,脸上甚至被压出了印子。
等到李昱彻底冷静下来,不再生理性抽噎,宋待这才开口。
"怎么就回来了",宋待说,“不试着……”
他没继续说下去,癌症晚期,再怎么治也是徒劳吧。
但是,直接放弃,是不是太…没人情味了。
“没有钱”,李昱的声音带着重重的鼻音,低低的,“她之前的钱,全用来给我外公治病了,一样的病”。
“那也有很多其他办法,我家有钱,还可以募捐,”宋待说,“总会有好心……”
宋待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她不想治了”,李昱说。
宋待抿了抿嘴,没说话。
"她之前告诉我,她不能任由我外公就那么死了",李昱说,“但是她却可以任由自己,死在我面前”。
“或许正是她经历过,才知道,根本没有希望,不想你变得跟她一样”,宋待尝试安慰,但是说出的话,又起不到什么安慰作用。
“我刚才跟她在医院里吵,她每次都这样,每次都是为了我”,李昱的声音又有些发紧,像是下一秒又要哭出来,“但是为什么每一次都没问过我,问我愿不愿意”。
宋待手放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这才发现不知道是在楼道,还是刚刚,外套被他揪了个凸起。
“她是不是就是吃准了,我没办法,我会一次次的原谅她”,李昱说,“特别是这次”。
也是最后一次。
“我说句不好听的,这未必不是件好事”,宋待说,“与其在床上不死不活的靠钱吊本就不长远的命,还不如好好去做些想做的事”。
这是宋待的想法,过于理性,他理想状态下,自己的死就是这个样子。
有个模糊的确定期限,可以让他做些这辈子放不开去做的事。
但是显然只是理想状态,一个人的生命,不只是他自己的,吊着的不是一条命,而是很多条,一整个家。
他只能祈愿,李昱妈妈跟他想的一样,让他的安慰站得住脚。
让活着的人,没那么痛苦。
“可是,我真的很难接受,明明,昨天还好好的,说着家长里短”,李昱双眼失神,喃喃道,“明明昨天还只是轻微脑震荡,可是今天…可是癌症啊”。
宋待不知道再说什么安慰,总不能说,世事无常,节哀顺变吧。
“我可以救起一个陌生的小孩,却拿我妈的病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把头埋进手心里,痛苦地说道。
“这又不是你的错,本来就是不能控制的事情”,宋待觉得他的想法很危险,赶忙说。
“要是我之前没有出国,我跟她是不是还有五年,”李昱说,“要是我之前没有出国,陪在她身边,陪着她体检,我跟她是不是还有未来”。
宋待没有任由他说下去,而是强行掰过他的头,让他看着自己的脸。
“看着我,听我说!”宋待严肃地说,“这一切都跟你没关系,无论你是不是出国,又或者是不是回来,该发生的事情,是没有办法改变的”。
李昱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松动,直勾勾地盯着宋待的眼睛。
“你不要,也不能把所有事情都归咎在自己身上”,宋待说,看着他的可怜样子,语气放缓下来,“听到没有”。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儿,李昱点了点头。
宋待看到后,这才松了一口气,勉强往上扯了扯嘴角。
“累了吧,”宋待说,“一天一夜,肯定累了,睡一会儿吧”。
宋待说着,揽着他躺下。
李昱躺着他腿上,眼睛还是直直地看着他。
“睡吧,我在这儿呢”,他说
手轻轻地拍在他身上,眼睛温柔地注视着他。
宋待不知道这个世上专管做梦的是谁,他只知道山海经了可以吞噬噩梦的神兽,貘。
如果可以,他想跟它做个交易,用他接下来一年,几年的美梦,换他这次可以睡得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