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池:
见字如面!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看到这封信,但是能够确认的是,我已经解脱了,说起来,真的谢谢你,我以为我这辈子做不出这么勇敢的事,但是我做到了,真的很开心。
我太胆小了,胆小的我不敢跟你说我想跟你成为朋友,胆小的我不敢告诉你我不讨厌那群人欺负我,胆小的我不敢告诉你身上的伤都是我自己弄的。我很害怕,害怕你一旦知道那么阴暗病态的我,就会离开我。不过你没有,我知道你一直不放心,找人看着我,说起来,你找的这个人太不专业了,下次千万不要找他办事了。
张池看到这里,笑了笑,还敢嘲笑我。
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有个男孩,出生在一个农村家庭,就在全家人为他的出生而庆祝时,他被检查出了先天性心脏病,但是手术费用让这个不成熟的家庭雪上加霜,他的父母为了他,向外借了很多钱,还好男孩幸运的活下来,跟正常孩子没什么区别。
但是青春期的男孩,喜欢上了一个人,巧的是,那也是个男孩,更巧的是,被他父母发现了,父母觉得他生病了,把他送进了一个奇怪的学校,他在里面被教育的很好,半年之后他的父母把他接回了家,他们换了一个城市,他好像又过上了和普通孩子一样的生活。没有人知道他在学校里受到了什么教育,他好像用余生所有的幸福,换来了一个他父母满意的孩子。
你这么聪明,猜猜故事里的男孩是谁,三秒钟后公布答案,三,二,一,恭喜你答对了。
他们给了我生命,两次,所以他们可以处置我的人生,我觉得没有问题,跟喜欢男人那个恶心的思想被移除一样,我认了。
我一直知道自己好像有什么问题。他们欺负我,我反而感觉到安心,这也是我不想你牵扯的私心,我应该受到这样的惩罚,这样我的愧疚好像少了一些。
我真的很痛苦,身体好像逐渐不受我的控制,我躺在床上,多少次一动动不了的到了白天,我的痛觉好像变弱了,我把刀伸向自己,确定着自己的存在。我多少次想着就这么算了,但是我实在没有勇气,我的父母好像很需要我,不然他们为什么将我这个拖累养到这么大,明明他们也那么痛苦。
我无限的纠结着,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摇摇欲坠的身体,本以为日子也就只能这样下去,但是你出现了,你出现在明媚的阳光里,让阴影里的我也可以接受到光辉,那光芒好像跨过了时间,洒在被绑在小黑屋的男孩身上。
谢谢你尊重我,让我知道只要是我的选择,就有人愿意支持我的,让我可以做自己,让我可以选择自私一些,可以勇敢一些。
我不知道我的选择是对是错,但是我好像终于可以属于自己一次,谢谢你。
我知道我这一次的自私伤害到了很多人,当然包括你,我的朋友。不过,希望你未来的日子可以开心,多笑笑,你笑起来很好看,本来还有三个字跟你说,但是约定了,我就不说了。
跟你做朋友的日子很开心,希望有来世,我可以早点儿遇到你,那样就有人把我从愧疚的枷锁里解救出来,不用被关在阴影里。
张池盯着信纸 ,眼泪还是滴在了上面。
他是在别人口中得知自己的妈妈是跳河自杀的,他从来不理解老张之前说的那句话。
那时候老张喝得烂醉,坐在床边,抱着张母的照片,哭得歇斯底里,他说,我爱你,我尊重你的所有选择。
他现在好像有些懂了,潜移默化的。
他无法评判一个人的选择对与错,他也说不出尊重。
一切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只是他们察觉的太晚了。
之前的母亲,现在的孟余凡,他好无力,好无助,他想救他们。
可笑的是,他看不出来,可笑的是,他没有办法。
他理解父亲的想法和决定,但是他跟父亲不一样,他不甘愿束手就擒,如果再有一次这样地机会,他不会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就这么离开。
茧化成蝶,凤凰涅槃,如果一个人的力量过于渺小,他想成为那个助力者。
好过看着注定结局的前赴后继。
张池长舒一口气,吸了下鼻子,从地上站了起来。
眩晕感让他险些摔倒,但是还好他扶住了墙。
如果一个人的离开是意外,是注定的,那么两个人,更多的人,肯定是有共性的。
他没有抓住妈妈的手,也没抓住孟余凡的手。
他不能再抓不住另一个人,抓不住更多的人!
宋待担心地一直盯着他,表情越来越凝重。
张池勉强地笑了笑,说道,“想明白了,迷蒙的未来,突然有道光”。
宋待不解地皱了皱眉,他不知道怎么去劝慰,没说什么,拍了拍张池的肩。
三个人来到孟余凡家门口,张池试着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一个陌生的叔叔站在门前。
叔叔的面容有些苍老,脸上满是疲惫,嘴边是来不及刮的胡茬。
“叔叔你好,我们是孟余凡的朋友”,宋待说道。
“小凡的朋友啊”,叔叔招呼他们进门,“进来吧,进来吧。”
“王姨呢?”张池问道。
“她哭了一个晚上,现在好不容易睡下了”,叔叔说。
“叔叔,不好意思,请您节哀”,宋待说。
叔叔没作声,沉默地低着头。
“我这里有封信要给您,是孟余凡生前给我的,我想是他希望我转交给您的”,李昱说着从书包里拿出另一个信封,递给孟父。
孟父接过信封,拆开开始看,看着看着,伸手抹去眼角的泪。
三个人就静静坐着,陪着他看完。
他们不知道信里的内容,可能永远也不知道了。
三个人不想添麻烦,尽快离开了。
宋待跟着李昱回了他那里,安慰道,“不要太在意,不是你的问题”。
李昱点点头,躺在沙发上。
宋待也坐在沙发上,小心地把李昱的头放在自己腿上,李昱闭着眼,眼圈微微泛红。
“你知道孟余凡给我写了什么吗?”李昱问。
“什么?”宋待道。
“他给我讲了个故事,还告诉了我个秘密,是个连秘密主角都不会再知道的秘密”,李昱说。
张池回到家,拨通了张父的电话。
【爸,我终于懂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张父问道。
【王姨不会再来了】张池说。
【你问她了?那我再给你找个阿姨】张父回道。
【孟余凡也不会再来了】张池说。
【张池?你怎么了?】张父紧张地问道。
【你想我妈吗?】张池问。
张父顿了顿,还是回答道,【想】。
【我也想他们】张池说。
【小池,你是不是不舒服?】张父问。
【爸,你给我请两天假吧,我想送个朋友】张池说。
【好,你要是不舒服,尽快去医院啊】张父接着紧张地说。
【还有,我要是不想学数学了,你怎么说】张池犹豫着问。
【不想学数学?不是你说的,要一辈子赖着数学吗】。
张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张池的话,让他有些难以置信,自己的儿子,这是怎么了。
【没事,辅修也行,就是突然想学心理】张池道。
张父沉默了片刻,说道,【你做什么决定,老爸都支持你,你自己考虑好就行】。
【嗯,老爸再见】
张池挂断了电话,走进厨房,收拾那一片狼藉。
第二天,学校正常上课了,群里消息依然热闹。
【听说没有,那个跳楼的孟余凡喜欢男人】
【我艹,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他自己日记上写的】
【他不会就是因为这个跳楼的吧】
【谁知道呢】
“艹,编瞎话不打草稿”,王加浩气愤地锤了下桌子,“真他妈不知道尊重逝者”。
李昱也翻动了两下手机,开口说道,“他故意的”。
“就是说,真他妈故意恶心人”,王加浩继续义愤填膺地骂道。
宋待转了转眼睛,看了李昱一眼,没说话。
张池看着碑上的字,孟余凡,希望余生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