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死人堆里的矿工尸体,那些被“彩色石头”吸干血肉的枯骨,目光一沉。
孟妙繁握紧手指,垂眸穿上睡衣,走出浴室。
温香的水汽裹挟着洗发水的甜香,从浴室弥漫至整个房间。
肃联从未想过,这种平价洗发水,竟能散发出如此迷人的味道。
水汽氤氲中,少年身形挺拔,肌肤被热水蒸得微微泛红,美得惊心动魄。
肃联一时看愣了神,呼吸都不自觉一滞,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洗好了?”
“嗯。”孟妙繁看到他,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那笑容如同一束光,直直照进肃联心底。
在这昏暗的经济舱里,他的笑仿佛让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明亮温暖起来。
眉眼如画的少年恍然未觉地坐在自己的床铺上,低头安静地擦着头发。
他穿着暖杏色的棉质睡衣,坐在浅色的被褥里,像棉花捏成的娃娃。
肃联按捺住心脏砰砰的跳动,拿着吹风机走过去:“我帮你吹干。”
孟妙繁手指一顿:“不用了肃先生,我自己来……可以吗?”
肃联看着他眼中的哀求,温声说:“当然可以,如果有些事违背了你的意愿,完全可以直接拒绝。不用得到谁的同意,包括我在内。”
孟妙繁接过吹风机的手微微一僵,低头遮住眼睛里氤氲起来的水雾:“知道了,谢谢你……肃先生。你是第一个这样跟我说的人。”
肃联心里像是被重重钝击了一下:“希望我能拥有你的很多个第一次。”
“……”孟妙繁手一抖,他想起了4个月前的那一夜。
男人沉重的呼吸如同汹涌的洪水,再次向他袭来,被领带遮住的眼睛,一片漆黑,他只能默默忍受。
直到那个人兴尽离开。
那是孟妙繁最痛苦的第一次,虽然过去了很久,但总是像梦魇一样,纠缠着他,丑陋的第二性征被戳穿,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那个人连他的衣服都没有动,甚至懒得把他翻过来。
像是例行公事一样,没有感情。
孟妙繁没有在酒店洗澡,一秒都不想待下去,逃离现场回到了地下贫民窟,把记忆尘封起来,永远也不想再打开。
那之后的每一天他都在害怕,怕有人会发现……他是个……怪物。
“孟凡?孟凡!你怎么了?”男人用力把他抱在怀里,低沉悦耳的声音充满了安抚的力量。
孟妙繁渐渐从噩梦里挣扎醒来,海光潋滟,从狭窄的玻璃窗投在床边。
荡漾着的世界就像一场梦,只是这场梦境是美好的,没有噩梦里的恐怖和灰暗。
肃联担忧地抚摸着少年柔若无骨的肩膀:“做噩梦了吗?别怕,我在。”
孟妙繁涣散的目光聚焦在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上,泪水打湿了衣襟,他把脸埋在袖口用力擦了擦眼泪,抬头微笑着说:“我没事的,肃先生。”
没事?怎么会在睡梦中默不作声却哭肿了眼?肃联递过去纸巾:“做了什么梦害怕成这样?跟我说说?”
“谢谢。”孟妙繁接过纸巾攥在手里,尽可能让自己显得没那么害怕那场旧梦:“我梦到……一片黑暗,那黑暗像是有意识的,不断侵蚀我的世界,我……根本逃不出去。”
“黑暗?”肃联凝视着他那双满是惊惶的眼睛,抬手轻轻抚了抚他的头发,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轻声哄道:“别怕,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是你的守梦人。以后不管梦里出现什么可怕的黑暗,我都会守在你的梦境边缘,为你驱散阴霾,好不好?”
孟妙繁似乎被他这带着十足暖意的话触动了,紧绷的情绪微微放松,忍不住抿唇笑了:“好,谢谢您。”
“凡凡,我可以这样叫你吗?”肃联深深地看着他。
“………”孟妙繁沉默不语,过了好久才微不可闻地说:“可以。”
肃联一直在等他回答,当然不可能放过这一声期待良久的同意,高兴地又喊了一声:“凡凡。”
孟妙繁被他灼热的目光看得有些尴尬,转开视线看向玻璃窗外的蓝色大海,那里海天一线的地方飞鸥自由翔集,他好像…真的……逃脱了那个………黑暗的世界。
“这个时候你应该答应,而不是假装没听见。”肃联伸出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亲爱的凡凡。”
孟妙繁一顿,回神看向冲他微笑着的男人:“肃先生,我听到了。”
肃联凝视着那双被晕染成了深蓝的眼瞳,其中浓烈的忧伤如潮水般扑面而来。
他下意识抬起手,想要给对方一个拥抱,可指尖在空中顿住,最终还是缓缓收回。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旁边,和他一同望向遥远的彼岸,心中不禁泛起酸涩:究竟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在暗暗折磨着他?他会有一天对我敞开心扉吗?
想到此处,肃联猛地一怔。以往,他的行动都是目的明确的,可对这个小朋友却……
“我还有事,出去一趟。”向来在商场谈判无往不胜的肃总,在这场情感与理智的较量中,竟落荒而逃。
孟妙繁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缓缓垂下眼帘。终于可以独处,安静地看一会儿大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