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此人在新帝登基后清除异己的手段实在太过狠辣,惊得满朝文武人人自危,实在是没剩下半点好名声,因此人人得出上面那个结论后,第一反应都是破口大骂:
伪君子!不知用心何在!
而后第二反应则是称赞陛下兄友弟恭孝悌双全。
毕竟惠亲王的香火不能白吃,皇帝供了,他们就必须歌功颂德一下。
至于怎么供的,为什么供……
别问,别管,上个朝挣份俸禄而已,何必拿自己脑袋开玩笑呢?
这两种说法日渐演化,越传越极端,最终竟变成了个“皇帝与兄长本来感情甚笃,却被贪权小人蓄意离间暗杀只为挣得从龙之功”的集体印象。
离奇归离奇,朝中没一个人敢提这件事也是真的。
有时候宁蕖都想,关乎崇礼的这几年里,不能说的事情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而且,这些事为什么都围着沈少傅一个人呢?
……
彼时是奉德十九年。
老皇帝没有把这个年号用到下一个整数的福气,病的日日恍惚,管不住自己那些野心炽盛的儿子。
大皇子剃发出家去了;二皇子出身不好,不具资格;六皇子早夭;其余的或是早早出局,或是太小……挑挑拣拣,打到奉德最后一年,竟很是简练地只剩了三皇子姜十佩及七皇子姜孚两人。
三皇子的母亲出身世家,其家族横跨四朝不倒,代代都有子弟入朝为臣,贵女嫁入皇宫。
时间一长,竟有了“皇帝倒插门他们家”的说法。
至于被说成上门女婿的皇帝们心情如何,显然不在这群上古贵族的考虑范围之内。
可以想见的是,这家人既打压不得,又不可给太多青眼,以免哪天自己的屁股或是脑袋就挪了位置,而且再挪不回来。
但三皇子着实天资过人。
三岁就能写诗作赋,五岁能读懂讲治国的文章再发议论,八岁时骑射的水平已经比得上军中的百户——人人都说,这是上天赐大楚的帝王之才。
何不如就打破四朝八百年的旧例,把那至上的位置传给他呢?
眼见着自己年事渐高,接下来几个儿子都不争气,上面的两个又不肯接手;老皇帝纵使再不情愿,也不得不考虑这个身份有点烫手的三儿子。
但就在姜十佩九岁这年,其母家正准备宠辱不惊地迎来家族八百年几十代第一个皇太子时,发生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杨家杨琼的儿子学会说话了。
当年以蓍筮之术卜明天下大势的神女,生下的孩子也与平常不同。
都道“贵人语迟”,姜孚直至三岁前还没有学会说一个字,只会咿咿呀呀;可生辰时一见父皇,竟连贯说出十几个字的长句。
小皇子当时说了什么已不可考,唯一可知的是龙颜大悦,回去后重赏了其母妃杨琼,此后再不提立太子的事情。
局势大为变化,小小的七皇子姜孚一时竟成为了脍炙人口的话题:
其母十二岁时能通天命,令杨家举家富贵;如今小皇子尚在襁褓,竟能靠一句话截下三皇子的太子之位。
可见天爷确实有所偏心,有些福气都一股脑地往杨家灌。
许多人向忠瑞侯道喜,说他妹妹定然要深得圣宠了,杨家的地位也将水涨船高。
杨戎生却关上门,不收一点儿礼物,天天躲在家里擦汗:
杨家还要怎么高?
再高的话,威胁到先帝的位子,或许就可一起去地下和那些开国的公爵们喝茶了,他爹搏命换来的位子也要断在他手里了。
杨戎生看了一眼将满周岁的大儿子,痛心疾首: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啊!
想要给琼姐儿通信,又怕被圣上猜疑,被同僚说是矫揉造作。堂堂二代忠瑞侯,只能称病不出,天天窝囊在家里钓鱼。
好在作为杨家这一代的希望,杨琼并没让家里失望。
新晋的贵妃娘娘不仅没有借此固宠,反而合起宫门念起佛来,并且上奏先帝:
妾年幼时即失去母亲,因此也不知该如何抚育孩子。请陛下多赐些宫人,在披香苑中划出一片别院单独养育教导,让这孩子能在圣恩眷顾下长大。
奏罢竟真的当日就在自己宫中定下了别院的位置,令人即时动工。
仅一墙之隔,贵妃居然不去探望,只将自己的居处改作佛堂,日日香火缭绕。
同处一宫,却落得母子分离的结果。
谁看了都说,杨琼此举太过谨慎,会不会矫枉过正尚未可知。
且,母子情分乃是天伦,如此强行割舍,谁知七皇子长大会不会怨恨母亲?
再者,先帝本就因为大皇子笃信佛法不肯接权闹的头疼,贵妃偏偏也选了释家,这不是触圣人的霉头么?
避宠的方法有千万种,为何偏要选这最不聪明的?
但杨琼赌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