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玥这才想起叶二丫做阿贝贝的蝴蝶纸鸢、惠姑上山砍柴的相公、冰人林婆在外游学的儿子林荀,他们都同绣儿娘的旺福一样,悄然无声被人遗忘。
甩出一道绿光固定住浮在与肩齐平处的空白符纸,单手隔空覆上阿玥双眸,右手并指对准符纸。
徐渺渺一边闭目盘坐,一边引导,“闭上眼,放松,现在你眼前有画面么?”
掌心热源气息是南北流向,她满意道,“很好,若你识字,就把它写在掌心,不识字也没关系,想象它,画出来,符篆会将它传达给我。”
右手下笔流畅并很快收尾,徐渺渺睁开眼,得意向自幻境重启就过分沉默的徐晏自证。
“哈,我就说追踪这一课程我在宗门自在院名列前茅,绝对不可能出差错,这不就找到……”
她定睛向符纸看去,字迹工整隽永,内容也一目了然。
有兔斯首,燔之炙之。
而再次浪费一张追踪符的罪魁祸首浑然不觉,正扯下一条焦黄油亮的滚热兔腿,眉眼含笑地投喂过来,“兔肉不耐烤,徐姑娘快尝尝?”
“……”徐渺渺恶向胆边生,狠狠撕咬一口,鲜嫩肉质滑喉入腹,依旧是令她流连忘返的好滋味。
与徐渺渺分食完兔肉,阿玥扑灭炭火将二人带离河岸,方才拒绝进食的徐晏脚步微顿,两指自身侧草丛拈来一物。
“你的花。”
鹅黄鲜妍的一株芸苔,正是她先前捕兔时不甚遗失的耳边簪花。
忽然对这位面相冷俊的修士有所改观,犹怜草木,应是与徐姑娘一样正派的人物。
她莞尔道,“多谢。”
……
三人大概走了一盏茶的功夫,视野就被一座竹编篱门的乡间小院占据。
院中陈设简洁,堂屋连着主居,除两间偏房外另有东厨一间,井边停一架板车,草棚下曲辕犁闲置着。
据说东侧偏房遮挡的后院还有一口水井。
宽敞堂屋内藏乾坤,刀戈棍棒弓箭毒矢应有尽全,虎骨熊头狼牙蟒皮陈列若干,直叫徐渺渺叹为观止。
其中的五尺长弓与沉铁重斧显然不是村庄猎户女适配的猎具,若无修为傍身,普通人定使不成,还得是九尺高的壮年大汉才能用。
阿玥单住一间偏房,而东侧偏房还悬有数件殓服,妆镜下摆放着一箱款式老旧的崭新绣鞋,更像是老妪的居所。
到处都有他人印记,可徐晏一一测过,却并未探出半分生人气息。
轮到后院,阿玥却不肯靠近,“那里有可怕的事物。”
“不行,你这次不进也得进!”徐渺渺连拖带拽忙活一阵,转头看到她神色惊惧交加,突然放开双手逃也似窜进后院,边走边喊,“哥你来!”
对上青年修士一蓝一黑的锐利异瞳,阿玥戒备地连连后移,哀求道,“徐公子……”
却见徐晏错步走向后院才回首告诫,“在这等着。”
后院除却插入枯井的一柄灵剑外空无一物,徐渺渺又等几息,徐晏才姗姗来迟接过她扔来的剑。
再三垫脚确认他身后无人,她恨铁不成钢,忍不住开口指责,“她又没进后院?!第二次了!人不狠心不稳!哥你不能总这样!”
剑柄无雕无饰的一把镂空冷剑,徐晏掸走剑身土尘,“你窜得比兔子快,难道不是将烫手山芋甩给我?”
徐渺渺哑口无言,他又道,“放心,这次不是,还记得幻境为何重启吗?”
当然记得。
自二人入燕妖乌乙提前开启的第三场三十六苦雨阵来,若说前几次徐渺渺还为这位名唤阿玥的高挑少女所惊艳,那么在因她而第五次重启的桃源村幻境中,徐渺渺已濒临崩溃了。
第一次没阻止她宰兔子,第二次放走兔子,第三次追踪符一无所获,日落还停留在外被打回,第四次好容易跟到家里,找到孤月剑试探对她出手再次重启。
她不忿道,“现在第五次,明明你溅了一摊血!她还在追踪符上写字了!种种迹象都和上次不一样,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你符纸所剩无几,第四次没舍得用追踪符,不过勉强可以算一个迹象。”肯定完,徐晏补充一句,“但溅血不是。”
徐渺渺福至心灵,“我说之前几次也没见血飙这么远,你故意的?都说了让我再试最后一次,还不行就听你的,哥,意见不统一蓄意报复是不对的!”
虽然常言只道再一再二,而这已经是她再三再四过的“最后一次”。
“意外而已,任谁姿态娴熟的老手在前,还要连宰三日兔子,怨气也会这样冲天,你猜她一个猎户女,每每撤步,会不会是觉得我刀工有碍观瞻?”
有的修士惩凶除恶降妖伏魔,有的修士唇枪舌剑打架械斗,有的修士开坛论道上下求索。
这些修士看似风光无限,却未必擅长垦田围猎、纳衣烹食。
“还没发现么?在这个幻境中,我们必须顺着她。”
坦荡承认失误后,徐晏在明显泄气的刀修少女额际轻弹一记。
“孤月剑到手,走吧,或许第三重三十六苦雨阵的阵眼根本不是她,我们一开始就找错了人,明日你守在这,我去桃源村别处看看。”
那对徐姓修士兄妹出了后院,阿玥迎上前,被徐晏手中的肃杀冷剑吸引注意,“这是?”
上次就是在此找到孤月剑、怀疑她是妖物假扮才贸然试探导致的幻境重启。
徐渺渺赶忙飞快道,“这是我哥的孤月剑,前些日子不慎丢失,我们来桃源村一为除妖,二为寻剑。”
“给。”
许是他递剑的动作太过突兀,见其余二人不知该作何反应,徐晏难得语速放缓解释,“既然你对它感兴趣,那现在借你看看,拿着。”
剑身皎如冷月,剑柄乌若玄冥,素裙少女轻掂几下,又试着挥了挥,“这把剑很特别。”
“有何特别?”敏锐觉察她身形停滞一瞬,徐晏又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有些难以面对方才泫然欲泣、六神无主的自己而已。
“……”一时语塞,姜岱玥艰涩道:“此剑特别就特别在特别特别。”
徐晏:“……”
徐渺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