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木还沾染有许多湿滑泥土,显然刚被挖出不久,祁子闻将程濯护至身后,同样扯嘴露出微笑,“千里迢迢就为掘坟,你们极北魔域的人何时改行盗墓了?”
佘蚺蔼然道,“我与万剑宗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只因魔域遗落要物,这才特来此取回,阁下何必穷追不舍?”
这不怀好意的态度让祁子闻不由生出一种活吞苍蝇的错觉,他负手扬声:“我来此,一为除魔,像你这种手下亡魂无数的邪魔歪道,正属我除的范畴。”
“其二,我有位出自尚清宫的旧友,扶乩算出此地一年前有大能陨落,昔年绝世的炼器师横刀大师的仙躯……”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出青釭剑,“怎可交给魔域宵小?!”
佘蚺原本在运转法诀伺机偷袭,猝不及防硬挨一剑,当即怒道,“我只为取物,要死人做什么!”
祁子闻悠悠挽剑,“那便更不能让你得逞,你如此大费周章,是为横刀前辈那块相传有无尚奥妙的本命灵兵?”
他瞥到程濯迷茫的眼神,还顺带好心附上解释。
“师弟,你应该知道自数千年前渊泓老祖失踪后,当今苍玄除去端衡道君与天河老祖两位渡劫大能外,共有八位大乘境前辈,且四洲平分秋色,各占两位。”
师兄出剑从容,显然不将对手放在眼中,程濯放下心来,也生出攀谈之心。
“没错,这是大师姐第一天讲学就提到的修真常识!而且咱们宗门的温长老正是其中之一!”
他面露向往,“我还从未见过活的大乘境修士!也不知何日才能有幸见他一面……”
等你见过就不会这样想了,某些为老不尊的前辈,还是相见争如不见的好,祁子闻嘴角微抽。
“但近年东庭本极有可能多出一位大乘境炼器师的,这便是横刀大师。”
“众所周知修士不比凡人之处在于,凡人身死魂归酆都,享万世轮回,修士身死则魂断幽冥,化万千灵脉。”
“但这并非绝对,若有生而通天的灵宝作为媒介沟通酆都幽冥二界,修士再世轮回也不是不可能,当然这种灵宝屈指可数就是了,苍玄更多还是后天聚灵之物。”
“据说横刀大师那块作为本命灵兵的异石就是这种灵宝,因为三十年前,他在修为几近全失的前提下,竟真的将陨落的弟子送进了酆都。”
“可惜苍玄杀人夺宝之事太多,横刀大师这才不得已在东庭隐姓埋名……”
“呸!”只顾躲闪的佘蚺忽然冷啐一声,“一派胡言!”
……
剑影如织,再次被连头皮削掉一绺长发的佘蚺语速俞急。
“当年魔尊之子容璟殿下流落人间被横刀收为弟子,他在得知殿下是魔尊血脉当日,竟亲手设局夺殿下性命,又强留殿下神魂封入凡尸,让殿下跟随那凡人一同轮回转世,美名其曰今生再续师徒缘分。”
“你们正道最讲究因缘际会,他本就有愧于殿下,当年还曾承诺待殿下修为越蜉蝣时以异石相赠,现在殿下恢复记忆步入化神境,来取亡师赠礼有何不对?!”
狼狈又中数招,佘蚺深觉好似被层层茧丝扼住呼吸,连勉强抬手负隅顽抗也再难为继,只得眼睁睁看青铜短剑直指咽喉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祁子闻停住剑势,“如此说来……倒是我武断了。”
佘蚺慌忙连声应是,心中却得意不已。
他这番话真假参半,这愚蠢剑修还真信了,待他替真正的主人容琊殿下夺来异石,迟早挪平万剑宗!
棺椁长七尺三,棺头刻福棺尾刻寿,通体漆黑肃穆,上封七根镇钉。
见佘蚺一根根卸下三棱状七星钉,程濯突然凑近祁子闻低语,“不敬鬼神贸然开棺,按凡间的说法,这人不但会惨死,还会世代行衰运呢!”
祁子闻煞有其事道,“仙门也差不离。”
“仙门竟也如此?”程濯叹道,“我入宗半载,果然还是孤陋寡闻。”
祁子闻险些笑出声,强忍着传音给二愣子师弟:“我近日悟出套拨云剑法,现在传你半句歌诀,叫做‘云开雾散却晴霁’。”
他平举青釭剑,剑意直冲云霄,接着传音,“程濯师弟,虚妄不只幻境,眼前景不可信,巧言人亦如此!”
点刺!摇扫!撩斩!先有骤雨急降之凛冽,后化天光破云之赫赫,顷刻间尘霾消遁,霞结绮楼。
“吾辈须有凌云笔,辩听陈语明百意!拨云剑法,专斩架谎凿空之狡诈恶徒!”
镇钉尽卸,棺盖以蝴蝶榫封死,佘蚺刚抽出两侧暗槽卡入的木楔,就听见一道利器刺透皮肉的声音。
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去——
嘀嗒。
血液顺着刺穿胸膛的剑尖在足下蜿蜒成溪,而身后那个金丹剑修正得意嘿道,“打蛇打七寸,你满口胡言,还不许旁人诓你?”
但还来不及感受心口剧痛,一道浅紫色雷霆猛然自佘蚺头顶炸开,他周身陷入剧烈痉挛的同时,神情也变得狰狞可怖,然后转瞬化作一摊稠血。
直到血雾升腾烟消云散,程濯还震撼地半天说不出话来,“这拨云剑法引雷降魔,好生厉害!”
祁子闻:“……敬谢不敏。”
程濯:“啊?”
“这是他人劫雷,不是我引来的。”
祁子闻望向天幕,也不知是东庭哪位前辈劈岔道的劫雷,竟能一击屠魔,连本应死后回归幽冥界的灵脉都一并打散了。
他收剑上前,“先确认横刀前辈尸体。”
棺盖沉沉落地,棺口蒙有白色天罩,程濯掀开一角,手中微顿,“我还以为横刀前辈是位老者……”
祁子闻愣道,“他当然是位老者。”
“那这……”程濯颤抖地指向棺中,虽然这身穿丧服之人面颊遍布可怖灼痕,但也不难看出是位年轻女子……
等等!她、她眼睫为何在微微颤动?
想起小时候的那些骇人听闻,程濯霎时腿脚发软,咕嘟一声摔倒在地,叫声凄惨。
“师兄!女魃!女魃要醒了!”